“没想到竟然被姑娘猜中了。”白探微脸上闪过一丝桀骜,虽然看不见女丑长什么样子,但不知为何,就是对女丑心生好意。
女丑本来是想用那话来噎白探微的,但怎么也没想到白探微竟悍然承认此事,加之自己本心便不是非常的单纯,面对白探微如此的耍流氓,一下心跳加速,脸红到了脖子根。
白探微双耳敏感地捕捉着女丑的呼吸,只觉女丑似乎没有任何的心计,她的情绪与心思完全反映在呼吸之间,单纯得如同森林路过饮水的小鹿,白探微识人无数,但从未见过女丑这般心思单纯的人。
幻术中的一个分支是心术,所谓的心术便是一切心理之术的总称,通过表情、下意识动作、眼神、呼吸等细节进行对方心理轨迹的判断,语言往往是会骗人的,高明的心术师往往不需要听对方一言一辞,便可猜中对方心思。
白探微那般不可捉摸的表情,也让女丑一下失去了阵脚,幸运的是,白探微此时并看不见自己脸红羞赧的模样,如此还稍微能挽回点颜面。
“诶?姐姐,你为什么脸红?”正当女丑松口气的时候,小道童袁宽之补刀似的插了句嘴。
白探微稍稍一歪头。
“瞎说什么,老子才没有脸红!”女丑只见白探微脸上笑意更甚,只觉双颊更热。
女丑本是大大咧咧,调皮捣蛋的女孩,素来只有她捉弄别人,从来没被别人捉弄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龟兹先生面前,总是被掣肘。
不过,有一些不可言说之事总是能发生在年轻人身上,只如女丑看白探微的一眼,甚如白探微的只凭感觉,个中的不可言说,几乎无人能细细道来。
这般青涩美丽的羞赧也是来自此处。
“女丑姑娘在说谎。”白探微语气平静,让人无法辩驳。
“老子懒得跟你们说话,阴阳怪气的。”女丑娇嗔道,而后胡乱地将自己头发束起来,下了床,假做生气地扬长而去。
“哥哥,就这么让姐姐走了?”袁宽之问道,“虫子还没捉着呢?”
“不急,这里是大理寺,她还会回来的。”白探微走到案钱坐下,轻嘬了一口茶茗。
大理寺堪称洛阳东城中戒备最森严的一个部门了,加之文除非治下规矩严格,更是蚊蝇难以出入,所以白探微任由女丑自去。
一刻钟后,果真听见西殿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女丑一脚跨进西殿内,对着白探微跺脚道:“小娃娃,这是什么迷宫?老子要回家!”
“洛阳大理寺。”白探微不动声色。
女丑听罢心中一紧,这紧张倒不是来自于自己身处大理寺,而是担忧父兄是否收到牵连,因为巴蜀猿师一门属于江湖门派,多少参与了江湖纷争,手中的人命不说几百也有几十了,一直在官府的通缉名录之内,只是猿师一门设在巴蜀的大山深处,官府武备一直无法捉拿。另外上次与父亲驱巨猿大闹西明寺,想来肯定是惊动了朝廷,此番自己被押到了大理寺,恐怕就与此事有关了。
而女丑的这般紧张自是不需多说,都听在了白探微的双耳之中。
“姑娘莫慌。”正当女丑紧张无措之时,白探微却不慌不忙道,“小子不是官府的人,只要姑娘回答小子的问题,小子就送你离开,姑娘心中所担心的问题并不存在。”
女丑一愣,眼前这红发少年又神秘了一分,明明双眼看不见,却总能猜中自己的心思,女丑本来单纯,此时被心中的好奇一冲,立马取代了原本的焦虑。
“小娃娃,你是神仙吗?”女丑在白探微的对面坐下,好奇地伸手在白探微蓝色的眼睛面前挥了挥,“你看得见?”
白探微只能看见一抹模糊的人影在自己眼前挥手,不知不觉,自己似乎已经适应盲人的世界了。
白探微摇摇头。
“可惜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女丑托着下巴,此时可以仔仔细细打量这位龟兹先生了,反正对方看不见。
“看不见,不对,就算能看见,又怎么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呢?”女丑又问道。
“姐姐这就不知道了。”袁宽之知道高傲的白探微必然不会轻易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搭腔道,“哥哥是龟兹镜师,哥哥就像镜子一样,姐姐只要在镜子面前,姐姐的一切就都被哥哥看个通透。”
“哼,你这个小娃娃虽然小,但鬼心思也多。”女丑道,“那你猜猜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这不用哥哥来猜,道童我就能猜得到。”袁宽之道,“姐姐现在无非是在想,怎么想办法不让我们猜到你在想什么。”
女丑轻蔑一笑:“才不是呢!老子看你们就是神棍,欺世盗名,尤其是红头发娃娃,总是故作高深,你猜我在想什么?”
女丑见袁宽之没猜中自己的心思,转而又怀疑起白探微来。龟兹镜术虽然是脱胎于中原的道术,但并不等同于道术方术,经过龟兹历代镜师的发展,镜术已然是龟兹不外传的秘法了。
女丑自然不知龟兹镜术的玄奥之处,在女丑看来,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的事情,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能力的话,岂不是非常的痛苦,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而大多数人是虚伪而善变的,那这位龟兹镜师还会信任别人吗?
而事实上,龟兹镜师的孤独正恰来自于此。
白探微轻抿一口茶,闭上漂亮的眼睛,既而露出了一丝微笑,似乎猜中了女丑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