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巫小满
崤山,秋阳高照,一座四角高大的望楼瞭哨探出山巅,这座望楼形制精巧,是依据鲁班书中的云梯改造而来的,上边设有箭垛,四边各有一架连发劲弩,而弓弩所用的箭矢形制却不符合武周卫尉库备,而是沿袭唐安西四镇的箭矢形制。
这座瞭哨望楼与潜藏在崤山山腹中的其他建筑一样,都是依山势修建,利用古老的钩援机关技术节省了不少的材料,如果不伸展开来,这座望楼仅仅只有一丈左右,而山腹中的折叠机关悉数伸展开的话,就会一跃为数十米高,而且在大风之中,丝毫不会动摇。
此时望楼升至半高,一名高大的僧人颇为得意的抚摸着望楼四角崭新的弓弩台,凑近一闻,木头的香气沁人心脾,制造连弩台的木材并非普通的木材,而是取自极寒之地罗刹国的木料,这些木料质地坚硬,不容易受蠹虫腐蚀,以此制造的弓弩台,自然也能发挥弓弩的最大威力。
僧人用力后拉连弩上的扳扣,听得弓弦咯搭拉伸的声音,一根锋利的箭矢弹进了箭道之上,与弓弦紧紧相扣,此时只要不断地扣动弩机的扳扣,小臂长短的箭矢就会被连续的发射出去,而且僧人设计的这座连发弩机因为有承重的弓弩台,弓弩台是能够调整方向的,所以比之一般的固定式弩机更灵活。
僧人欣赏自己的器械就如欣赏曾经钟情的文赋一样,在僧人眼里,文章与弓弩没什么区别,都是杀人的机器,乃至于一举一动,只要手中的权势足够的大,那都是杀人的利器。
僧人独处的时候,眉间总是蕴着一道似有若无的怨气,这种怨恨一半来自于怀才不遇,一半来自于心底对人性的怀疑。
僧人不止一次幻想过将天下的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当一颗炽热的心被浇灭之后,往往便变得比冰冷的心更加的冰冷,并且无比的信奉沾满人血的刀与剑,在僧人看来,能让人开悟的不是律令,也不是怀柔,更不是佛法,而是要他命的刀……
正想到此处,山间忽地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僧人脸上的神色习惯性地收敛,转过身来,只见得一只身着藤甲的黑猿从山林中探出半个身子来,黑猿头顶立着一名青衣男子,帷帽下的轻纱在山风中飘飘拂拂,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巴蜀猿师。
巴蜀猿师将突厥武士火拔仇带出项王堂后,又折返准备接回女丑,却听得游道诚说,已经派人将女丑送往了洛阳城阿史那白马处,如想接回女丑,就需坐下商议巴蜀商盘的事情。
猿师理亏在前,又如何再出手伤人,而且游道诚又是老猿师的挚友,猿师也算对这位江湖耆老有所了解,必定不是那般耍无赖的小人,故道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先行离开了项王堂。
此时猿师最重要的便是取得青泥珠,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巴蜀猿师一门对乌有先生的承诺也便算完成了,此后是否再继续协助乌有先生,便看自己个人意愿了。
僧人一弹机括,这座伸出天空十数米的望楼机括缓缓沉了下来,直至停在了地面上。
巴蜀猿师一跃而下,躬身作揖。
“女丑孩儿可接回来了?”僧人颇为关心。
猿师摇摇头道:“游老前辈以小女要求开放巴蜀商盘,在下不知如何处置,前来请教公子。”
“游老前辈,可是神医游道诚?”僧人问道。
“不错。”猿师答。
“这老家伙竟然还在。”僧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若不是他,贫僧现在就是黄土了,他是真君子,不会加害女丑的。”
猿师点点头,此时自是心照不宣了。
“由他去吧,巴蜀商盘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接回女丑之后,你便回重楼宫去,哪里的物资财宝足够你们用了。”僧人道,“若我败了,你就带着猿师一门在重楼宫里隐居住十年,十年之后再出来,届时必定无人再认得你们了。”
“公子!”猿师微微抬头。
“不要多说,猿师一门于我的情分到此已经还清了,你们是生意人,切莫用生意之外的规则来处理事情,账如何算公平就如何去算,生意中切忌讲情分,不然生意做不好的。”僧人道。
“话虽如此,但青泥珠现在还在龟兹先生手中。”猿师道,“龟兹先生必然不会这么轻易将青泥珠交出,此人足智多谋,恐怕会生出乱子来。”
正在说话间,听得山中有物扑打翅膀,僧人抬头,见阳光处飞来一只信鸽,僧人抬手,那只信鸽稳稳地落在僧人的手背上,僧人娴熟地扯下信鸽脚脖子上的信筒,原本放松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他到底在做什么?”僧人看罢信的内容之后,如是喃喃道。
这是猿师第一次看见僧人皱眉,在猿师看来,眼前这位高大的僧人几乎无所不能,其人的智慧涵盖了天地宇宙,从未有他预料不到的事情,此番却因为一封信而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
“药师,你是术门中人,可知道这龟兹先生究竟是什么来历?”僧人问道。
猿师也是眉头一皱道:“这实在无人知晓了,只知此人从龟兹国而来,其余的一概不知。”
“李澈告诉我,这世上只有他能解开五行扼灵阵法,此前我小看了他。”僧人道,“这把钥匙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么老实啊!”
“公子,究竟发生了何事?”猿师问道。
“信上说龟兹先生昨夜在洛阳城施放幻术,弄得人心惶惶,他此举意欲何为,实在令人难以想通。”僧人眼轮轻抬道,“此人不是一直在协助大理寺调查波斯胡寺案吗?将将平息了流言,他自己又制造流言,这步棋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啊!”
“在下听闻龟兹先生非常任性,行事常常出人意料,是否是一时顽皮而为之呢?”猿师问道。
僧人哈哈一笑道:“不可能,他此举必有所指,怎是顽皮呢?”
“意指在何处呢?”猿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