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边关邪祟
边关夏日虽然熏旱难耐,但这银山峡谷中来来回回的风似乎永远透着七分的凉意,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将士埋骨于此,也不知这种入心之寒中是否有冤魂在诉怨,白探微心弦似被拨动,加之因为秋溪僧寻找亲人的事情触动了心怀,这白探微心中一沉,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心中的哀戚已然是如层层激浪,不可抑制了。
僧人问:“先生似乎与贫僧有同样的打算。”
白探微正兀自哀戚,忽然被秋溪僧人戳中了心思,又惊又奇,幻师修行的第一要义,就是表里不一,白探微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深了,但没想到被眼前的僧人一语点中,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风起,沉默。
“敢问高僧,是如何看出的?”白探微问道。
“先生深谙镜幻之术,当知世间一切皆为镜,贫僧何以知之,贫僧从峡谷的风中,还有从先生的眼睛,乃至一颦一笑,皆是先生的镜,先生心有所想,虽比常人更能隐藏心性,但湖面只要起了风,就肯定会有涟漪。”秋溪僧人说罢,缓缓起身,缓步走下巨岩,而后转身又对白探微道,“贫僧听闻,幻师双眼因能看透人心,所以往往一生孤独,没有知音,先生若看得起贫僧,贫僧愿做先生的知音。”
白探微睁大双眼,微微吃惊,探微公子心性何其高傲,方才输棋一招,此时又输一招,本想一探秋溪僧人的心性,没想自己倒被看了个通透,一时羞恼、错愕交杂,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抬着眼轮,不愿言语,但心中的震颤又如弦上袅袅的余音,秋溪僧人说的很对,幻师的眼睛能刺透人心,看到过太多的假象与虚伪,因此往往一生孤独,不愿与世人交往。
面对少年的错愕,秋溪僧人更是浅浅一笑,说完此话,转身朝烽堠大帐走去。
黄昏时分,蓄积良久的沙尘如约而至,通过银山峡口呼啦啦地灌入,烈风咆哮的声音如万鬼齐鸣,天地色变,恰如梦中地狱,饶是久经沙场的银山烽戍面对这般的阵仗,也不免心中发虚。
因风沙太大,裴直等人只好领着众人入烽堠暂避,烽堠是为大唐军镇边关防御体系最前锋,尤其是西域诸地的烽燧,一般都能抵抗大漠风沙,只是一时之间众人都挤进这烽燧瞭望台中,显得有些拥挤。
一刻钟后,风沙势头压将过来之后,天地如被染了墨,顷刻之间便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白探微席地而坐,稳住心神,听得秋溪僧人微微叹息,似乎也就地跏趺,其余人等则摸黑聊天,天南地北,各种方言一时夹杂在一起,分辨不清谁是谁。
少年正起了兴趣,闭上眼睛,想凭借火拔仇的声音来判断他的位置,就在此时,忽然眉头皱下,只听得耳际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声音,这声音夹在四周的嬉笑声中,时隐时现,不知真假,白探微心中一提。
几乎在同时,其余人等似乎也感觉不对,忽而的众人都是浑身汗毛竖立,好一阵的沉默。
“嘘,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黑暗之中,不知何人在沉默之后说出了第一句话。
风声轰隆,谁都不敢确定是否听到了声音,但是大家同时沉默,又似乎意指都听到了声音。
白探微闭上双眼,心念蝴蝶咒,只听得耳边那诡异的声音是越来越大,夹杂在呼呼的风声当中,似乎就在烽堠的入口附近,那声音恰如怨妇吟吟哭泣,这哭泣声中又不全然是凄楚,好像还有那么一丝暴戾,仿佛是压着喉咙在呐喊。
白探微睁眼,立即从携行的皮革囊中取出一物来。
与此同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句“有鬼”,众人紧绷的神经一时如散沙般崩塌。
忽然一个炸裂的霹雳从天而降,紫色的闪电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就在这一瞬间,只见得烽堠入口处的土垣上好像斜斜地倚靠着一个什么东西,白探微早有准备,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物身高足有一丈有余,披头散发,周身似乎长着青色的毛发,浑身上下如同干枯的木柴一般。
白探微眼轮一抬,抽出细银针,朝自己的手心一扎,闪电同时落下,一阵疼痛随之而来。
这一幕不止白探微一人看见,还有其他几个挤在外头的烽戍也看了个正着,吓得如惊散地鸟群一般地朝里边挤将进来。
“什么东西?”闪电过后,只听得裴直的声音冲上前去,同时听得唐刀出鞘的声音,又听裴直道,“切莫慌张,护好秋溪高僧与龟兹来的先生,童郎!你上去禀报烽帅。”
“是!”又听得黑暗中一个似十四五的少年声音应道。
此时,白探微将囊中那物取出,以左手握之,而后缓缓张开,只见得一抹五步之光从白探微的周身缓缓流淌开来,再看少年手中,轻轻地托着一只鸡卵大小的荧光珠子,此为西域悬珠,这珠子的光亮虽然微弱,但在漆黑的烽燧之中,此时有这样微弱的光亮,无疑让人心生一丝安全感来。
火拔仇见势,抽出弯刀来,护在白探微的身侧。
荧光之下,那烽堠外形同枯骨的人影浑身轻轻颤抖,似乎在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