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会跟别的男人一样,尽会说花言巧语吧。”女丑道。
“花言巧语的男人是什么样子的?”白探微道。
“如我那哥哥一般,见到漂亮女孩就会说无穷无尽的甜言蜜语,末了,又辜负别人家的姑娘。”女丑轻轻挣脱白探微的手,但这是羞涩的试探。
白探微没有松手,反而牵得更紧了,如此也是出于本能的。
“小子倒也喜欢说点花言巧语。”白探微道。
“哼!我就知道。”女丑娇嗔道。
“知道什么?”白探微问道。
“对我说花言巧语,然后辜负我。”女丑道。
“哈哈哈。”白探微好是畅快的一笑,“那姑娘还想听小子的花言巧语吗?”
女丑一顿,沉默良久,又道:“想听……”
月色皎洁,两人乘月沿着山道一直朝洛阳城的方向缓缓走去。
此时崤山瞭望台上,一个高冠公子紧紧抓住栏杆,极望林中行走的两人,咬肌微颤。
山风来回,一抹僧人的影子将高冠男子的影子覆盖住了。
“练儿心中有气?”僧人朝前走了三步,扶住栏杆,沉沉道。
高冠公子长吸一口气,紧了紧衣襟,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白日与白探微交锋的黑袍人,姓李名练。
“大丈夫志在天下,岂能纠结于儿女私情。”李练道,“既然小满心不在孩儿这处,还请父亲婉回巫前辈的婚约。”
僧人短笑一声道:“练儿,你喜欢小满吗?”
“喜欢。”李练语气短暂而肯定,“在巴蜀时第一眼看见时,就喜欢了,孩儿不能自欺,喜欢就是喜欢。”
“既然喜欢,为何又将小满拱手让人呢?”僧人又道。
“男女之事本就是你情我愿,既然小满心不在孩儿这里,孩儿又如何能够强求呢?”李练道,“再者,龟兹先生是父亲的棋子,小满能在他身边,父亲更为放心。”
僧人微微侧目,笑道:“你是说为父刻意如此安排的?”
李练拱手道:“不会,小满什么都不知道,心悦龟兹先生当纯粹出于喜欢,如果孩儿是女儿家,孩儿也会中意神秘的龟兹先生,看龟兹先生对小满的态度,似乎亦心有所属,如此就像是上天赐给父亲的数,让龟兹镜师有了在意的人,也许更容易被父亲控制了,孩儿若此时想夺下小满,只需吩咐一声,只是这么做怕搅扰了大局。”
“吾儿有大志啊!”僧人感慨道,“你能如此想,为父就放心了,你的眼里是要能装进天下的,你要去光复太宗天可汗的无上荣耀,自当要有割舍的魄力,小满虽是佳人,但心不在吾儿这里,男子汉若有了一番成就,还怕没有红颜知己吗?”
“父亲说的极是。”李练道,“想我一门败落如此,十几年经营就为一朝揽得天下权柄,男儿生当有人上之志,乘风化龙,不可纠结情情爱爱。”
僧人淡淡一笑,又道:“练儿是真的长大了,但你得记住所谓的数就像是日月阴阳,此消彼长,起伏不定,听你的语气,太过焦躁,还需沉淀沉淀,不然把握不住天下之数。”
李练长舒一口气,之所以如此,也是因为方才那一幕,被人横刀夺爱,心中岂能不愤慨,而对于李练的心态,僧人还是能把握清楚的。
“对了。”李练忽而想到什么事情,又道,“父亲为何就这么放龟兹先生回去了?”
僧人一笑,表情中含着无尽的镇定:“此前,我想径直得到青泥珠中的宝藏,而后往西与大食国交易,现在有比这个还要简单的办法。”
李练道:“孩儿愿学习。”
“这个龟兹镜师不知什么来路,智慧超凡,是个博弈的对手。”僧人道,“但练儿你知道吗?古往今来,往往失败者都败在什么地方吗?”
李练沉默半晌,回想了自己所看的经史子集,失败者原因各异,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规律性的东西。
“孩儿实在不知。”
“大多败在太聪明。”僧人道,“龟兹镜师了不起啊,才来大唐多久,就将我的布局看得如此清晰,他带着他的龟兹国来跟我做交易,乱天下而保一国,这般的手笔让我好是佩服,甚至有些似曾相识之感,而这枚棋子正恰要用他的聪明来控制他的聪明。”
李练听得半懂半不懂,问道:“还请父亲明示,何为用他的聪明来控制他的聪明?”
“龟兹镜师智慧超凡,凭借蛛丝马迹查出了波斯胡寺案,并借由营救火拔仇的籍端孤身一人来崤山与我做交易,此人不论是从智慧上还是从胆魄上来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僧人又道,“练儿,你说我如果留下镜师,让他帮我找到青泥珠中的宝藏,结果如何?”
李练回答:“这笔交易很简单,镜师帮忙找到宝藏,我们可以用宝藏西联大食国,灭武周,从而取得天下,至于龟兹镜师,他要的很简单,无外乎是让龟兹国永远能在大唐的庇护下安心地做个藩属,这笔交易无论对谁都是非常有利的。”
僧人点头。
“不过练儿你想过没有,这招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僧人沉沉道,“我毕竟姓李啊!想当年五胡入华,天下交乱百年,汉人沦为两脚羊,今日也是如此,借兵大食国就等于是引狼入室,虽然可以灭了武周,但如果届时控制不住大食国,那引起的灾难就不是天下纷争这么简单了,届时我便是为了一己私欲而置天下于水火的罪人了。”
李练点头,这点的确存在很大的风险,因为大食国这枚棋子很难控制,大食国灭了萨珊之后,国土版图空前扩张。
“历史上聪明反被聪明的事情还少吗?”僧人道,“龟兹先生虽然聪明,但他毕竟只是龟兹小国的镜师,岂能明白天下大道。如果他有天下格局,他就会知道,相比于大唐,大食国更想要安西四镇?扼住东西丝绸之路,就等于扼住了东西钱脉,大食国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龟兹镜师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他毕竟太过年轻,有些事情是他这个年纪永远都无法想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