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女丑仍旧止不住惊讶。
“现在只需知小子是个生意人。”白探微恢复了那种一如既往的倨傲。
而女丑心中仍旧震颤不绝,因为她不清楚,这位龟兹镜师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不是真的,他又为何要与自己说这样的话呢?
“言归正传。”白探微道,“姑娘可以确定这虫子是来自西域对吧。”
女丑点点头道:“基本可以确认了,中原几乎没有六翅虫子,而且蚀术需要用特有的蚀玉来养母虫,这种蚀玉只有西域才有,换句话说,找到蚀玉就能找到蚀术。”
如果女丑的没有差错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因为西域虽然大,但凭借龟兹白氏的威望,要在西域地区调查出蚀术与蚀玉的蛛丝马迹,并不能算太难。
不过,此事暂时亦不可着急,按照白探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对方是一个心思极其缜密的人,这条线索也不会如此悍然地放在自己眼前,白探微担心的是,波斯胡寺案背后的虫师,也许如猿师一样,单纯地被对手操纵。
而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大概率是如此的,但略有胜于全无,只要有线索,就需将其连根带出,而不能留有疑问。
末了,白探微又道:“两天后,还需姑娘带小子去见你阿爹,小子要用青泥珠换回火拔仇。”
女丑虽然不知道白探微到底要做什么,但她非常清楚,眼前这位龟兹镜师,心性与智力都是非寻常人可比的,岂会如此轻易地交出青泥珠来,而猿师这次对青泥珠是势在必得,恐怕会闹出什么事来。
“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鬼点子。”女丑道,“但这次千万别捉弄我阿爹了。”
白探微微笑。
“我是担心我阿爹一生气,对你不客气。”女丑道,“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让我把青泥珠带过去。”
白探微仍旧淡淡一笑道:“不是不信姑娘,而是小子要去见见指使你阿爹的人。”
女丑更是听不懂白探微说的话了,虽然与白探微相处仅仅只有一个多时辰,但此时的女丑已经对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龟兹镜师充满了好奇。
“姑娘无须担忧,一切听小子的吩咐便是。”白探微道。
两日后,白探微从张虎儿处取来伪造的一百枚珠子,伪装成北上长安的珠宝商人,女丑则扮做白探微的妻子,两人由文除非亲自护送出了洛阳城。而后沿着周秦古道北上,此时的白探微倒不着急了,一路上与女丑聊了不少事情。
白探微人生的前二十年,都在幻境中度过,甚至连龟兹国都不知有这么一个人,听女丑说她在儿时巴蜀山间的快乐时光,忍不住羡慕。一路上,女丑也将为何在身上养蛊的事情悉数道来。
缘是蜀中有一个爱慕女丑的少年,对其穷追不舍,而奇怪的是,女丑的阿爹似乎对此表示默许,又听得阿兄阿姊说今后女丑是要许配给这位公子的,女丑便愈是厌恶。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偷学了蛊术,就算往后拗不过猿师要嫁过去,那少年也拿女丑无法。
“那少年你不喜欢吗?”白探微问道。
“不喜欢。”提到此事,女丑闷闷不乐,此时女子心中中意的,只有身边的男子。
“你那日在大理寺与我说的话是真的吗?”女丑问道。
“真的。”白探微脸上闪过一丝哀戚,“这是镜师的宿命,如果小子不这么做,母亲就会一辈子活在仇恨的牢笼之中,小子一出生,命运就攥在葡萄寺的母亲手中。”
“那镜师为什么要如此的折磨自己?”女丑疑惑不解。
“有些事情,是生来注定的,世间本皆是幻。”白探微长叹了一声,“龟兹国主需要镜师,他们不会管镜师内心是否在经历着刀割般地痛苦。”
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与自己说这些,女丑只会觉得对方在开玩笑,但白探微说出来,自己则深信不疑,因为这位男子实在太敏感了,敏感到能捕捉到别人所有的内心情绪。
而镜师的一部分痛苦,也许就是来自于这种超乎常人的敏感。
“先生真的只把这件事告诉我?”女丑还是有点疑问,毕竟白探微的心思难以测度。
“不然呢?”白探微道。
“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女丑问。
“不怕。”白探微笑容狡黠,“因为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先生还没见过我的样子。”这只属于自己与白探微的秘密让女丑很满足,但转而女子又有些不自信。
“那姑娘是什么模样呢?”白探微问道。
“丑丑的。”女丑垂下了眼睑,又道,“先生的睫毛比我还长,从未见过有先生这般精致的面孔。”
白探微仰天哈哈大笑,与女丑走过的这段路,似乎是这几年来最放松的,女丑真恰如深林中饮水的小鹿,可以让人放下所有的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