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看来是弟子怠慢了。”武后语气一转,“不过弟子看先生生性高傲,怕是不喜人间烟火之人。”
秋溪僧人微微一笑道:“龟兹先生的确与众不同,但有大器的人,不都是如此的吗?他是千里之马,圣人需做一次伯乐。”
武后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会意,礼貌地点头,而后由侍女搀扶着离开了秋溪观。
大理寺。
时近正午,白探微在房内教授袁宽之缝制香囊,聊得正开心时,修葺房瓦门柱的短工来报有人找龟兹先生。
白探微缓缓放下手中的针线,轻声问袁宽之道:“宽之,你猜猜是谁来找哥哥。”
袁宽之大眼睛一转,皱起了眉头道:“这方才给各位大人布置了任务,当各自执行去了,先生也吩咐过,不熟识之人不允来见,那能认识香哥哥的,现在我能想到的就一个人了。”
“谁?”白探微问道。
“当然是火拔仇叔叔啊!”袁宽之道,“哥哥差他送女丑姐姐去项王堂疗伤,待女丑姐姐醒来之后再来洛阳,看来女丑姐姐伤势也无大碍了,哥哥心中是不是有些愉快。”
不知为何,跟随白探微的时间久了,袁宽之也养成了猜测对方心思情绪的习惯。
白探微轻声嘶了一声,而后道:“宽之,你不提火拔仇兄弟,小子都差点忘了他。”
“……”袁宽之无语。
“难道哥哥方才想到的不是火拔仇叔叔吗?”袁宽之问道。
“自然不是,就算火拔仇兄弟要来找小子,也绝对不会在白天来,因为按照火拔兄弟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他一定会千方百计替小子隐藏行踪,就算他人到了洛阳,也至少会在城中逗留七八天,探探是否有人跟踪再做打算。”白探微道。
“哦,对!火拔仇叔叔也并不知道哥哥这次是故意要弄大声势来吸引对手的注意。”袁宽之立即会意,“按照之前的计划,他只能暗中来大理寺,不让人发现才好,因为火拔仇叔叔人高马大,又是满面虬髯,目标实在太明显了。”
“不错。”白探微道。
“不过除了火拔仇叔叔,那还能是谁呢?”袁宽之问道。
“小子在中原的朋友不多,如此这般能直接来大理寺寻找小子的人就更少了,小子猜啊此人必是个僧人,他有问题要问题,小子也有问题要问他。”白探微道,此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道童袁宽之听罢非常好奇,迎出去一看,发现登门拜访竟然是那夜与武后同来看六翅金乌咒的僧人。
秋溪僧见小道童伸出脑袋,停下脚步,正想说话,袁宽之忽地一下将脑袋缩了回去。
“香哥哥好生厉害,果真是个僧人。”袁宽之道。
秋溪僧在门外止步,拱手作平常礼道:“小僧迟来,先生无恙。”
白探微起身迎道:“小子都看不见高僧了,你说有恙无恙?”
“‘恙’字从心,在中原典籍中指的是‘担忧’之义,先生双眼虽伤,但能淡然处之。”秋溪僧淡淡一笑又道,“试问何恙之有啊?所以小僧如此说,亦无偏颇。”
秋溪僧人深谙中原典籍文化,而且思维敏捷,又善辩论,白探微也算是能言善辩者了,没想到,秋溪僧人竟然能在这般词句的空隙中找到反驳的话头来。
“高僧非小子,安知小子心中没有担忧的事情呢?”白探微道。
“先生想来庄惠之辩。”秋溪僧人又是一笑道,“那也得坐而论道,让贫僧如此站在门槛外,不好吧。”
白探微更是粲然一笑,顿生知音之感,拉住秋溪僧的手,将僧人迎进了房内,秋溪僧抬脚跨过门槛时,在房内环视了一周。
沉默,气氛如沉淀之水,瞬间安静下来,白探微一手捉袖,一手摸着案上的火箸,轻轻摆在茶饼之上,几日来,袁宽之教白探微煮茶,此时白探微对茶爱不释手。
“宽之,点上风炉,然后去找春伯打些透花糍糕点来,小子与高僧有事情要聊。”白探微轻声吩咐道。
袁宽之何其伶俐,知白探微有秘事要聊,连忙会意,点上风炉之后,马上退出厢房,并合上了房门。
袁宽之心细如丝,他记得早上白探微在西殿里刚吃过透花糍,这才每过晌午,怎么会又要吃呢?另外方才白探微说两人相互有事想问,现在白探微除了对案件的疑问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呢?故此袁宽之关上门之后,一直守在门外,且看动静再做打算。
悄寂更甚,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白探微半身上,修长的睫毛如画笔夸张的勾勒。
“先生爱喝茶?”秋溪僧挽起袖子,帮白探微碾磨茶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