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此处,白探微心中却陡然失落。
“先生此时虽然看不见,但裴某的心思,先生定当了然吧。”裴直道,“裴某有冤……”
“裴大人。”白探微脸色一变,忽而收束了笑容,打断了裴直的话。
裴直一愣,只觉周遭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白探微这次的情绪变化有些过于突然。
“裴大人想破了此案来为家门平反不是不可以。”白探微的语气变得异常沉静,“只是千万要记得,不可再与小子称兄道弟,只当小子一个普通的龟兹商客即可,尤其是在百官面前。”
白探微语气沉静,面色严肃,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而这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的不愉快,裴直想不明白一向平易近人的白探微此时为何忽然变得如此的陌生。
“先生,这又是为何?”裴直问道,“裴某知先生不拘礼节,但……但此事不冲突啊!”
“小子与裴大人一样,只是你我的道不同,仅此而已,记住小子今日说的话,不然裴大人的仇永远也报不了。”说罢,白探微面色更冷,将裴直轻轻一推,兀自离开,非常傲娇。
“怎么了这就?”裴直自然是想不明白个中缘由,不过火拔仇也曾说过,白探微行事神秘诡异,不可用常人思维测度。
“既然先生说是如此,那便是如此。”裴直轻叹一声。
半个时辰后,白探微沐浴更衣,着唐男子装,将一头红发束缚在软脚幞头中,而此时文除非等人已经在西殿中等候许久,等的焦急,只得为白探微碾磨茶粉消磨时间,裴直更是急的来回乱转。
这大理寺西殿本是一方道观,武周建制之后,有意压制洛阳城中的道家,所以把这座道观圈进大理寺中,别辟成了三司审案间隙休息的场所,平素也用以接待客人。
煮茶声沸沸而响,这才终于听见走廊外边传来袁宽之踏踏地走路声。
“我的先生啊,可算是来了。”文除非此时已不知将茶案拂拭了多少遍。
按照白探微的说法,这些都是仪式感,没有仪式感,是无法进行深度思考的。
眼见白探微要走进殿内,裴直生怕他被殿外高高的门槛绊倒,赶紧迎上去要搀扶白探微。
只见白探微在门外缓步停下,而后眼轮一抬问道:“何人?”
这话冷冷如凉水一般,裴直忽而想起来清晨白探微与自己说的话,将伸出去的双手又缩了回来。
白探微伸手抵住裴直的胸口,用力将裴直一推,白探微这点缚鸡之力,哪里能推得动裴直这健壮的身体,反倒是自己踉跄了一下。
西殿中的文除非与阿史那白马一见这氛围不对,也是各自怀疑,不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龟兹小儿,甚是不懂礼节,哼!”裴直忽然会意过来,一甩袖子,如此骂道。
这么一骂,但见背靠门框的白探微脸上竟闪过一丝微笑,转瞬即逝,在场的只有心细的袁宽之看出了几分猫腻来,但也着实不知白探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裴直!你这是搞什么鬼把戏!不认识先生了吗?”阿史那白马见裴直无礼,呵斥道。
“什么鬼把戏!他推我,你没看见吗?”裴直昂着脑袋,理直气壮道。
“粗鲁的人。”白探微轻声道。
“快给先生道歉!”阿史那白马亦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裴直如此说话做事,十分不妥。
“裴某是河东望族之后,岂能给一个龟兹小儿道歉?”裴直气焰更是嚣张。
“你!”阿史那白马口中嘶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掐住了裴直的耳朵。
“莫名其妙!”文除非将手中茶具一扔,起身蹬脚道。
文除非此时是等得焦急如火,见年轻人之间又莫名其妙地起了矛盾,心力交瘁,一拍手沉沉道:“诸位有何嫌隙日后再说,文某一想起来昨夜先生分析出来的事情,就只觉头脑发胀,心有余悸,文某到底是年纪大了,看诸位似乎无半点焦灼之感,事态是否还不足大啊?十年啊!有人策划了十年啊!此事这般大的事情有且只有诸位知晓,下一步该如何做呀!”
说完这话,文除非着实地咳嗽了一阵,险些要晕过去。
裴直长叹一声,阿史那白马面色肃穆,袁宽之神色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唯独白探微脸上挂着莫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