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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北宋之宫殿苑囿寺观都市(第2页)

考宋诸帝土木之功,国初(太祖庙960—976年)建设未尝求奢,而多豪壮,或因周庙之制,宋初视为当然,故每有建置,动辄数百间。如太祖诏“于右掖门街临汴水起大第五百间”(52)以赐蜀主孟昶;又于“朱雀门外建大第甲于辇下,名礼贤宅,以待钱俶”(53),及“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54),皆为豪举壮观。及太宗世(976—997年),规模愈大。以其降生地建启圣院,“六年而功毕,殿宇凡九百余间,皆以琉璃瓦覆之”(55)。又建上清太平宫,“宫成,总千二百四十二区”(56),实启北宋崇奉道教侈置宫殿之端。其他如崇文院、三馆、秘阁之建筑,“轮奂壮丽,冠乎内庭,近世鲜比”(57)。“端拱中,开宝寺造塔八角十三层,高三百六十尺”。塔成,“田锡上疏曰:众谓金碧荧煌,臣以为涂膏衅血,帝亦不怒”(58)。画家郭忠恕、巧匠喻浩,皆当时建筑人才,超绝流辈者也(59)。

真宗朝(997—1022年)愈崇道教,趋祥异之说,盛礼缛仪,费金最多。作玉清照应宫“凡二千六百一十楹,以丁谓为修宫使,调诸州工匠为之,七年而成”,不仅工程浩大,乃尤重巧丽制作。所用木石彩色颜料均四方精选(60)。殿宇外有山池亭阁之设,环殿及廊庑皆遍绘壁画。艺术之精,冠于北宋历朝宫观。殿上梁曰“上皆亲临护……工人以文缯裹梁,金饰木,寓龙负之辂以升……修宫使以下及营缮掌事者,咸赐以衣带金帛”(61)。此宫兴作之严重,实为特殊,此后真宗其他建置莫能及。但“南董门外奉五岳之会灵观,及大内南,奉圣祖之景灵宫——(宫之南壁绘赵氏事迹二十八事)——则皆制度华美,均以丁谓董其事。京师以外,宫观亦多宏大,且诏天下州府,皆建道观一所,即以天庆为名”(62)。

仁宗之世(1023—1063年),夏始自大,屡年构兵,国用枯竭,土木之事仍不稍衰,但多务重修。明道元年(1032年),修文德殿成,宫中又大火,延烧八殿,皆大内主要,如紫宸、垂拱、福宁、集英、延和等殿。“乃命宰相吕夷简为修葺大内使,发四路工匠给役,又出内库乘舆物及缗钱二十万助其费”(63)。先此两年(天圣七年,1029年),玉清照应宫因雷雨灾,时帝幼,太后垂帘泣告辅臣,众恐有再葺意;力言“先朝以此竭天下之力,遽为灰烬,非出人意;如因其所存,又复修葺,则民不堪命……”(64)。于是宫不复修,仅葺两殿。二十五年后(至和中),始又增缮两殿,改名万寿观,仁宗末季,多修葺增建,现存之开封琉璃塔,即其中之一。名臣迭上疏乞罢修寺观(65)。欧阳修上疏《上仁宗论京师土木劳费》中云:“开先殿初因两条柱损,今所用材植物料共一万七千五有零。又有睦亲宅,神御殿……醴泉观……等处物料不可悉数……军营库务合行修造者百余处……使厚地不生他物,唯产木材,亦不能供此广费。”又云:“……累年火灾,自玉清、照应、洞真、上清、鸿庆、祥源、会灵七宫,开宝、兴国两寺塔殿,并皆焚烧**尽,足见天厌土木之华侈,为陛下惜国力民财……”(66)终仁宗朝四十年间,焚毁旧建,与重修劳费,适成国家双重之痛也。

英宗在位仅四年(1063—1067年),土木之事已于司马光《乞停寝京城不急修造》之疏中见其端倪(67)。盖是时宫室之修造,非为帝王一己之意,臣下有司固不时以土木之宏丽取悦上心。人君之侧,实多如温公所言,“外以希旨求知,内以营私规利”之人也。

神宗(1067—1085年)行新政,富改革精神,以强国富民为目的,故“宫室弗营,池籞苟完,而府寺是崇”(68)。所作盖多衙署之建置:如东西两府(69)、御史台(70)、太学等(71)皆是也。元丰中,缮葺城垣,浚治壕堑,亦皆市政之事(72)。又因各帝御容散寓宫中,及宫外诸寺观,未合礼制,故创各帝原庙之制。建六殿于景宁宫内,以奉祖宗像,又别为三殿以奉母后(73)。熙宁中,从司天监之奏,请建中太一宫,但仅就五岳观旧址为之(74)。遵故事“太一”行五宫,四十五年一易,“行度所至,国民受其福”(75),实不得不从民意。太宗建东太一宫四十五年,至仁宗天圣建西太一宫,至是又四十五年也(76)。

哲宗(1086—1100年)制作多承神宗之训,完成御史台其一也。又于禁中神宗睿思殿后建宣和殿。末年则建景宁西宫于驰道西(77),亦如神宗所创原庙制度,及崩,徽宗及位续成之。宫期年完工,以神宗原庙为首,哲宗次之(78)。哲宗即位之初,宣仁太后垂帘,时上清太平宫已久毁于火,后重建,称上清储祥宫,以内庭物及金六千两成之(79)。苏轼承旨撰碑。碑云:“……雄丽靓深,凡七百余间……”宫之规模虽不如太宗时,当尚可观。

迨徽宗立(1101—1125年),以天纵艺资,入绍大统,其好奢丽之习,出自天性。且奸邪盈朝,掊剥横赋,倡丰亨豫大之说(80),故尤侈为营建。崇宁大观以还,大内朝寝均丽若琼瑶,官苑殿阁又增于昔矣。其著者如“政和三年(1113年)辟延福新宫于大内之北、拱宸门外;悉移其他供应诸库,及两僧寺、两军营,而作焉”(81)。宫共五位,分任五人,各为制度,不务沿袭。其殿阁亭台园苑之制,已为艮岳前驱,“叠石为山,凿池为海,作石梁以升山亭,筑土冈以植杏林,又为茅亭鹤庄之属”(82),以仿天然。此后作撷芳园,“称延福第六位,跨城之外,西自天波门东过景龙门,至封丘门”,实沿金水河横贯旧城北面之全部。“名景龙江,绝岸至龙德宫,皆奇花珍木,殿宇比比对峙”(83)。又做上清宝箓宫,“密连禁署,内列亭台馆舍,不可胜计……开景龙门,城上作复道通宫内……徽宗数从复道往来”(84)。其他如作神霄玉清万寿宫于禁中,又铸九鼎,置九成宫于五岳观后。政和以后,年年营建,皆工程浩大,缀饰繁缛之作。及造艮岳万寿山,驱役万夫,大兴土木;五六年间,穷索珍奇,纲运花石;尽天下之巧工绝技,以营假山、池沼(85)。至于山周十余里,峰高九十步;怪石崭崖,洞峡溪涧,巧牟造化;而亭台馆阁,日增月益,不可殚记(86)。其布局缔构颇越乎常轨,非建筑壮健之姿态,实失艺术真旨。时金已亡辽,宋人纳岁币于金,引狼入室,宫廷犹营建不已,后世目艮岳为亡国之孽,固非无因也。

宋初宫苑已非秦汉游猎时代林囿之规模,即与盛唐离宫园馆相较亦大不相同。北宋百余年间,御苑作风渐趋绮丽纤巧。尤以徽宗宣政以后所辟诸苑为甚。玉津园,太祖之世习射、观稼而已。乾德初,置琼林苑,太宗凿金明池于苑北(87),于是各朝每岁驾幸观楼船水嬉,赐群臣宴射于此。后苑池名象瀛山,殿阁临水,云屋连簃,诸帝常观御书,琉杯泛觞游宴于玉宸等殿(88)。“太宗雍熙三年(986年),后常以暮春召近臣赏花、钓鱼于苑中”(89),“命群臣赋诗赏花曲宴自此始”(90)。

金明池布置情状,政和以后所记,当经徽宗增置展拓而成。“池在顺天门街北,周围约九里三十步,池东西径七里许。入池门内南岸西去百余步,有西北临水殿……又西去数百步乃仙桥,南北约数百步;桥面三虹,朱漆栏循,下排雁柱,中央隆起,谓之‘骆驼虹’,若飞虹之状。桥尽处五殿正在池之中心,四岸石甃向背大殿,中坐各设御幄……殿上下回廊……桥之南立棂星门,门里对立彩楼……门相对街南有砖石甃砌高台,上有楼,观骑射百戏于此……”(91)规制之绮丽、窈窕与宋画中楼阁廊庑最为迫肖。

徽宗之延福、撷芳及艮岳万寿山布置又大异;朱勔,蔡攸辈穷搜太湖、灵璧等地花石以实之,“宣和五年(1123年),朱勔于太湖取石,高广数丈,载以大舟,挽以千夫,凿河断桥,毁堰坼闸,数月乃至……”(92)盖所着重者及峰峦崖壑之缔构;珍禽奇石,环花异木之积累;以人工造天然山水之奇巧,然后以楼阁点缀其间(93)。作风又不同于琼林苑金明池等矣。叠山之风,至南宋乃盛行于江南私园,迄元、明、清不稍衰。

真仁以后,殖货致富者愈众,巨量交易出入京师,官方管理之设备及民间商业之建筑,皆因之侈大。公卿商贾拥有资产者之园圃第宅,皆争尚靡丽,京师每岁所需木材之夥,使宫民由各路市木不已,且有以此居积取利者(94),营造之盛实普遍民间。

市街店楼之各种建筑,因汴京之富,乃登峰造极。商业区如“潘楼街……南通一巷,谓之界身,并是金银彩帛交易之所;屋宇雄壮,门面广阔,望之森然”(95)。娱乐场如所谓“瓦子”,“其中大小勾栏五十余座……中瓦莲花棚、牡丹棚;里瓦夜叉棚、象棚;最大者可容数千人”(96)。酒店则“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入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阁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映……白矾楼后改丰乐楼,宣和间更修三层相高,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97)。其他店面如“马行街南北十几里,夹道药肆,盖多国医,咸巨富……上元夜烧灯,尤壮观”(98)。

住宅则仁宗景祐中已是“士民之族,罔遵矩度,争尚纷华……室屋宏丽,交穷土木之工”(99)。“宗戚贵臣之家,第宅园圃,服饰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以豪华相尚,以俭陋相訾”(100)。

市政上特种设备,如“望火楼……于高处砖砌……楼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数间,屯驻军兵百余人,及储藏救火用具。每坊巷三百步设有军巡铺屋一所,容铺兵五人”。新城战棚皆“旦暮修整”。“城里牙道各植榆柳,每二百步置一防城库,贮守御之器,有广固兵士二十指挥,每日修造泥饰”(101)。

工艺所在,则有绫锦院、筑院、裁造院、官窑等之产生。工商影响所及,虽远至蜀中锦官城,如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亦“作锦院于府治之东……创楼于前,以为积藏待发之所……织室吏舍出纳之府,为屋百一十七间,而后足居”(102)。

有宋一代,宫廷多崇奉道教,故宫观最盛,对佛寺唯禀续唐风,仍其既成势力,不时修建。汴京梵刹多唐之旧,及宋增修改名者。太祖开宝三年,改唐封禅寺为开宝寺,“重起缭廊、朵殿凡二百八十区。太宗端拱中建塔,极其伟丽”(103)。塔八角十三层,乃木工喻浩所作,后真宗赐名“灵感”,至仁宗庆历四年(1044年)塔毁(104),乃于其东,上方院建铁色琉璃砖塔,亦为八角十三层,俗称“铁塔”,至今犹存,为开封古迹之一(105)。又如开宝二年(969年)诏重建唐龙兴寺,太宗赐额太平兴国寺(106)。天清寺则周世宗创建于陈州门里繁台之上,塔曰“兴慈塔”,俗名“繁塔”,太宗重建。明初重建,削塔之顶,仅留三级(107),今日俗称“婆塔”者是。宝相寺亦五代创建,内有弥勒大像、五百罗汉塑像,元末始为兵毁(108)。

规模最宏者为相国寺,寺建于北齐天宝中,唐睿宗景云二年(711年)改为相国寺,玄宗天宝四年(745年)建资圣阁,宋至道二年(996年)敕建三门,制楼其上,赐额大相国寺。曹翰曾夺庐山东林寺五百罗汉北归,诏置寺中(109)。当时寺“乃瓦市也,僧房散处,而中庭两庑可容万余人,凡商旅交易皆萃其中。四方趋京师以货物求售转售他物者,必由于此”(110)。实为东京最大之商场(111)。寺内“有两琉璃塔……东西塔院。大殿两廊皆国相名公笔迹,左壁画炽盛光佛降九曜鬼百戏。右壁佛降鬼子母,建立殿庭,供献乐部马队之类。大殿朵廊皆壁隐,楼殿人物莫非精妙”(112)。

京外名刹当首推正定府龙兴寺。寺隋开皇创建,初为龙藏寺,宋开宝四年(971年),于原有讲殿之后建大悲阁,内铸铜观音像,高与阁等。宋太祖曾幸之,像至今屹立,阁已残破,不堪修葺(113),其周围廊庑塑壁,虽仅余鳞爪,尚有可观者。寺中宋构如摩尼殿,慈氏阁,转轮藏等,亦幸存至今(114)。

北宋道观,始于太祖,改周之太清观为建隆观,亦诏以扬州行宫为建隆观。太宗建上清太平宫,规模始大。真宗尤溺于符谶之说,营建最多,尤侈丽无比。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即建隆观增建为玉清照应宫,凡役工日三四万(115)。“初议营宫料工须十五年,修宫使丁谓令以夜续昼,每画一壁给二烛,故七年而成……制度宏丽,屋宇稍不中程式,虽金碧已具,刘承珪必令毁而更造”(116)。又诏天下遍置天庆观,迄于徽宗,惑于道士林灵素等,作上清宝箓宫。亦诏“天下洞天福地,修建宫观,塑造圣像”(117)。宣和元年,竟诏天下更寺院为宫观,次年始复寺院额(118)。

洛阳宋为西京,山陵在焉。“开宝初,遣王仁珪等修洛阳宫室,太祖至洛,睹其壮丽,王等并进秩”。“太祖生于洛阳,乐其土风,常有迁都之意”(119),臣下谏而未果。宫城周九里有奇,城南三门,中日五凤楼,伟丽之建筑也。东、西、北各有一门,曰“苍龙”,曰“金虎”,曰“拱宸”;正殿曰太极殿,前有左右龙尾道及日楼月楼(120)。宫室合九千九百九十余区(121),规模可称宏壮。皇城周十八里有奇,各门与宫城东西诸门相直,内则诸司处之(122)。京城周五十二里余,尤大于汴京。神宗曾诏修西京大内(123)。徽宗政和元年至六年间(1111—1116年)之重修,预为谒陵西幸之备,规模尤大。“以真漆为饰,工役甚大,为费不赀”(124)。至于洛阳园林之盛,几与汴京相伯仲。重臣致仕,往往径第西洛。自富郑公至吕文穆等十九园(125)。其馆榭池台配造之巧,亦可见当时洛阳经营之劳,与财力之盛也。

徽宗崇宁二年(1103年),李诫作《营造法式》,其中所定建筑规制,较之宋、辽早期手法已迥然不同,盖宋初秉承唐末五代作风,结构犹硕健质朴。太宗太平兴国(976年)以后,至徽宗即位之初(1101年),百余年间,营建旺盛,木造规制已迅速变更;崇宁所定,多去前之硕大,易以纤靡,其趋势乃刻意修饰而不重魁伟矣。徽宗末季,政和迄宣和间,锐意制作,所本风格,尤尚绮丽,正为实施《营造法式》之时期,现存山西榆次大中祥符元年(1008年)之永寿寺雨华宫与太原天圣间(1023—1031年)之晋祠等,结构秀整犹带雄劲,骨干虽已无唐制之硕建庞大,细部犹未有崇宁法式之烦琐纤弱,可称其为北宋中坚之典型风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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