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鲁养好腿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我很喜欢巡逻,所以希望这段时间一个人行动,但大人们劝阻了我,说担心我一个人行动会像哈鲁一样发生意外。不能巡逻的这段时间,我只做了一些跑腿的琐事。大人们分组观察森林的变化,并加设了一台巡逻无人机。眼下无法自由自在地穿梭在森林里,让我觉得很遗憾,但丹尼答应我,等哈鲁痊愈后会允许我们再去巡逻。
我一个人走在村里,突然对之前从未去过的山坡尽头产生了好奇。瑞秋的温室就在那座山坡上,我从没走近过那间温室。大人们说温室周围的植物会散发毒气,靠近的人会中毒身亡。哈鲁也对此深信不疑,所以很害怕温室。
我却一直心存质疑,加上我知道自己带有很强的抗体,所以比起恐惧,更多的还是好奇。听说那里有各种奇怪的植物和机器装置,那都是做什么用的呢?整日待在温室里的瑞秋在做什么呢?为什么管理那些带有剧毒植物的瑞秋一点事也没有?瑞秋究竟是什么人?
独自行动两周左右,有天当我沿着山坡往温室走去时,发现了一台掉下来的无人机,但它与我和哈鲁巡逻时经常捡到的无人机不同。我轻轻碰了一下,电源亮了,但随即啪的一声熄灭了。难道这是从外部飞来的无人机?
我把无人机拿给哈鲁看,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画了两个三角形吗?这个标志表示这是我们村庄的无人机。如果不是出了故障的话,只要放回原地就可以了,这种无人机会靠太阳光自动充电。”
“一定要放回原来的位置吗?”
“嗯,略有不同也没关系,但最好还是放回原来的位置,这样才不会偏离设定好的巡逻路线。如果不记得准确的位置,可以直接拿给知秀。”
听到知秀的名字,我突然好奇,她用这些无人机做什么呢?但我没有勇气去见她,所以决定按照哈鲁说的把无人机放回原处。
隔天一早,我带着无人机来到山坡,但因为记不清准确的位置徘徊了半天,最后发现自己走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只见高大的树丛中,反射着阳光的温室出现在眼前。这是一间在银色的框架上用巨大的玻璃建造的温室。高高的天花板上装有喷水器、照明和通风装置。我停下脚步,看到玻璃屋顶下满地的植物。巨大的花盆沿着墙边摆放开来,各种各样的果实、香草和插在土里的白色名牌,灰色的茎延伸到天花板与橡胶树缠绕在一起的紫色藤蔓,以及一人高的、树叶像张开的手掌似的不知名植物。
我一下子打起精神,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近温室,再靠近说不定会挨骂的。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台小机器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捡起那台小狗模样的机器。
“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虽然是一只机器狗,但踢到它还是让我觉得有点抱歉。仔细一瞧,机器狗的一条腿掉在了地上,它一直挣扎似乎是想去哪里,却只能原地打转。
“是受伤了吗?”
我查看了一下机器狗的腿,然后把它插入原有的位置稍稍用力一按,咔嗒一声便连接上了。
机器狗刚被我放在地上便立刻跑开了,我紧跟着它,来到之前和哈鲁巡逻时总是会绕开的、与温室相连的通道。机器狗来到一间破旧的小屋前,然后走进了小屋。
我从敞开的木门看到了屋里的知秀,戴着护目镜的她站在工作台前,双手拿着工具,好像正在修理无人机。
知秀转过头,依次看了看机器狗、我和我手中的无人机,然后再次看向我。
“你好,娜奥米,我们还是第一次在这里见面。”
我正要打招呼,看到知秀此刻陌生的样子突然张口结舌。知秀呵呵一笑。
“把那台无人机拿过来好吗?”
我走进小屋,随即闻到一股浓浓的汽油味。架子上堆满了机器的零部件,一台圆筒形机器人在原地打转,到处都是不知用途的机器。工作台上和地上随处可见锤子、钳子、螺丝、钉子和铁丝等工具。挂在墙上的收音机发出吱吱作响的噪声,时而还会断断续续地传出听不懂的马来语。
“怎么,喜欢这里吗?”
知秀用饶有兴味的表情看着我,屋内的风景的确吸引了我,这里被施展了一种与森林截然不同的魔法。如果说森林是瑞秋的实验室,那么这间小屋就是知秀的实验室。
那天晚上,我兴奋地把去过知秀小屋的事喋喋不休地讲给了阿玛拉听。
“听知秀说,那里有通往村子地下仓库的通道,里面还有很多我从来没见过的无人机……”
我提到了知秀的机器狗,还自豪地说知秀称赞了我修理机器狗的手艺。知秀还说,日后巡逻时可以随时来玩,但也警告我不能乱碰那些机器,不然有可能会被割断手。
阿玛拉一边咀嚼着我从知秀那里带回来的、从没见过的果实,一边说道:
“我们栽培小组经常会去那里见知秀,但她从来没让我们进去过,也不喜欢让我们看到她在做什么。”
“真的吗?但她直接让我进去了。”
“那是因为你还小。知秀对待大人和对待小孩很不同,她经常和丹尼吵架,特别是在温室设备无法正常运转时,整个人会变得非常敏感。丹尼说,很难读懂知秀内心的想法,她看似憨厚、和蔼可亲,但在做出重大决定时却又过于冷酷无情。”
对于今天丝毫没有感受到那种敏感和冷酷的我而言,阿玛拉的这番话再一次刺激了我的好奇心。阿玛拉对一脸怀疑的我说:
“她对孩子这么亲切,可见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你的口气怎么变得跟大人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大人了。娜奥米,知秀之所以让你进屋,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
说着,阿玛拉耸了耸肩。虽然阿玛拉只比我大三岁,但十七岁的她已经和村里的大人们一起工作了。也许是因为这样,所以感觉她在短短几个月间突然就长大了,而且看起来比之前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更健康了。看到这样的阿玛拉,既让我觉得安心,又略感陌生。阿玛拉是我唯一的姐姐,同时也是村里勤奋、竭尽所能地做事、深受大人宠爱的人。我在阿玛拉身上看到她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我只是个子不高,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不过如果能去知秀的小屋是孩子的特权,那暂时把我当成孩子看待也没有关系,因为那间小屋真的太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