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啥鬼?
鬼就是鬼啊。给陈代脑袋上扣绿帽子的就是鬼。不信是吧,说实话我也不信,可是架不住陈代讲得活灵活现,而且还有硬梆梆的证据呢。我可是亲眼瞧见的。
什么证据?还硬梆梆的,你接着说,我不插嘴了。
咱们这拨人知道的没几个了,大院里的老人们应该都记得。咱们厂的西头,也就是二动力车间那块儿,原来有个庙,破四旧的时候给砸了,剩了些残垣断壁。后来建厂,拆干净了。陈代说,鬼就出在这早就没了影儿的庙里。
陈代跟领导说,他妻子是个本分女人,漂亮是漂亮了些,但模样生得好并不代表就会水性杨花勾三搭四。陈代还说,他和花晓放感情很好,平日里连拌嘴都少有,说不上举案齐眉可也差不多。陈代说花晓放也很是孝敬他那瞎眼老娘,家里有好吃的都紧着老娘,空了还扶着老太太溜圈儿晒太阳,暖做棉寒做单,亲闺女也不过如此。陈代还说,他呆是呆了些,可是不傻,知道厂子里有不少登徒子垂涎花晓放的美色(到底是文化人,还挺会跩文,登徒子就是流氓吧?),花晓放却从不为所动,连正眼都不肯瞧一下。陈代还红着脸小声说,他和花晓放的夫妻生活也和谐美满,只是因为房子不大,两人整那事的时候都不大敢出声,他那老娘眼是瞎,耳朵可不背。“所以,王美丽听到的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根本就不可能是我家花晓放在正常思维状态下发出的声音,极有可能是被迷奸,迷奸和通奸还是有本质区别的。”陈代说,所以。迷奸花晓放的,当然不会是人,极有可能是鬼。更何况,瞎眼老娘的昏睡也事出蹊跷,显然是以鬼魅手段让老人家昏睡过去,好掩人耳——他老娘瞎,目是不必掩的。
陈代听说这事后就问了花晓放,陈代说妻子对此茫然无知,陈代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除了无辜没别的。
后来陈代决定亲自捉鬼。那天跟主任告了假,中午回到家,在门外就听见了王美丽听到过好多回又跟别人学了好多回的声音。陈代轻手轻脚开门、进屋,先去老娘的小屋看了,见老人睡得沉,呼噜呼噜的。转身到厨房拿了擀面杖,正要挑帘进屋,就听见有人压低了嗓子说:“不好,有生人气。”陈代就冲进屋,却只瞧见**衣衫不整的花晓放,两只白嫩的脚颤巍巍翘在虚空里,陈代就堵在门口,举起擀面杖胡抡一气,只听得虚空处一声闷哼,便再没动静。陈代继续胡抡了一阵,胳膊抡得麻胀了,才撂下擀面杖,搂住还在抖个不停、俏脸潮红的媳妇,摩挲背,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问她,照旧是一双无辜的,懵然无知的眼睛。
陈代说,屋里有一股子好久都散不去的土腥气。
这不**裸的封建迷信嘛,领导英明,怎么可能相信。“你们不信是吧,好,跟我来。”陈代就头前带路,引着书记厂长保卫科长来到二动力车间西侧一个防空洞的洞口。防空洞是六十年代末建的,洞口的斜坡上还隐约能看见“备战、备荒、为”几个红字。这洞口早年没上锁,孩子们总是钻来钻去,从这个洞口进去,另一个洞口出来,据说最远的一个洞口能直接通到市委大院。
我钻过。我胆小,里头黑漆麻乌的,没敢走太远。
是啊,我小时候也钻进去过。后来厂里怕孩子们闯祸,就装了铁门,焊死了事。那天我也跟来了,还有几个工人远远地跟着瞧热闹。就见陈代跟领导连说带比划,领导就招手,让我们把门打开,腿快的就跑回车间取工具,火花兹拉兹拉的,没几下就切割开了,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陈代第一个进去,我和几个工友也跟在后面下到洞里。尘土在手电光的光柱里跳来跳去,一股子土腥味儿。
在离洞口十几米远的地方,陈代停下脚步,手电光停在地上一个东西上,看轮廓像是个趴倒的彪形大汉。我们也照,七八支手电的光足够把那东西看清楚了——
是个泥像,铠甲丝绦已经褪了色,略略能看到残存的红靛蓝,蹲下细看,后脑有个裂口,露出黄土和发白的麦秸。裂口处的土腥气直冲鼻子。“就是这个东西。”陈代说。
我们几个合力把泥偶翻过来,见它两眼凸出眼眶,双眉入鬓,胡髭的墨色还在,呲着牙咧着嘴,像是疼的,又像是正在发火,看着挺狰狞。
“这是韦陀。”陈代捏着手电四下里照。“没看到杵,老人们说那根降魔杵是紫檀镀金,估计早让人给偷走了。”
“你们瞧,这东西后脑上的豁口,应该就是我拿擀面杖抡的。”陈代最后说。
讲完了?后来呢?
后来就不断有人跑到防空洞口烧香,厂领导不想让人传播封建迷信,就干脆把洞口拆除填平了,种上了树。再后来王美丽说她又忍不住听了陈代家的房,不过啥也没听到。前阵子听说花晓放怀孕了,估摸着快生了吧。你说这孩子生下来会不会跟韦陀一个模样?
哈哈。有可能。
讲新鲜事的人走了。我还想在池子里泡一会儿,脑子里花晓放的大白腿一颤一颤的。这个叫陈代的当个绘图员屈才了,他真该去写小说。
《聊斋志异》·卷四·《泥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