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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注定(第1页)

【天注定】

听到我身上甲叶子的声响了吗?爹。甲胄都遮不住的杀伐之声,大漠中飞沙的呼啸,箭矢破空,战马的嘶鸣。入夜,四周阒寂,还能听到垂死者被洞穿的喉咙血沫汩汩的声响。

可我还活着。

儿如今做了将军。那几个大气也不敢出的,是我的马弁。他们手里捧的,是东街悦来老店的状元红。羊脂玉的糯米,上好的酒曲,黛山的清泉,再加上红鼻头王老实的手艺,保准勾出你的馋虫来。这般醇厚甘香的花雕,爹你活着时也没喝过几回,如今让你喝个够。

“把酒肉尽数摆上,本将军要祭奠先父。”

马弁们拾掇着供品与香烛纸马,我环顾四周的山林。暌隔多年,这里倒无甚变化,草木苍翠,林莽绵延如海,那块蛤蟆样的青石仍蹲踞原处。小时候你只让我送你到此处,再往前一步,你就提刀恫吓我。我虽年幼,却也知爹是唬着我玩的,爹的刀只杀虎狼与恶人,哪舍得劈砍在儿子身上——见我止步,你才憨憨一笑,径自去了。我爬上蛤蟆的背张望,直至爹的背影没入山石林木之间。

“孙儿,回家来——”

祖母又在喊我了,她总是这样。怕我进了林子迷了路,怕我被虎狼叼了去。怎么会呢?爹是四里八乡最好的猎人,他儿子又能差到哪去。

“你们可知,我本该是个猎人,在这山林里擒虎豹的。”

嘴快的马弁问,我不答,走向爹的坟。供桌已摆好,燃香烛,烧纸钱,卸下甲胄,跪下,磕三个响头。神三鬼四,爹,你该成神的,配享世俗的供奉。

而今你可以放心了,爹,那日你嘱咐我的话,儿一刻不敢稍忘。祖母已过世多年,无疾而终,没受什么罪。只是她老人家一句也没提起过你。祖母不是个硬心肠的人,只是怕我难过罢了,我又怎会不知。爹,喝了这坛酒吧,儿敬你的。

“看右首那座坟了吗?分些供品过去,待我再磕三个响头。事必咱就席地而坐,此处有松有柏,有徐徐清风,正好吃酒谈古。”

方才说过,原本我该是这山中的猎户,如我父在世时,猎虎豹卖兽皮为生,哪想到今日竟身在行伍。一切之缘起,正是刚才受了我三个头的,那座新坟里埋着的死者,叫做武承修的。我该叫他伯父,实则他与我家并无亲缘。武承修是城里的举人老爷,大财主,我父是穷乡僻壤的猎户,按说一辈子也不会往来,谁知有一日,此人竟贵足踏贱地,叩响了我家的门。

爹打开门。跟那人比起来,我父穿着寒怆无比,说来奇怪,原本我也不觉得。“叨扰了,在下武承修,世居城里恩扬坊。今日出门踏青,贪了些脚程,口渴难耐,欲借贵宅稍稍歇足,讨碗水喝,惊扰之处,还请恕罪则个。”爹瞧了瞧来人,点点头,让进屋。我家连个板凳都没有,爹就扯几张兽皮摞起,当杌凳给客人坐。又舀了碗水递他,那人接了,只抿了一口,就放下碗,起身抱拳道:

“敢问阁下可是田七郎?”

爹楞了楞,说是。那时我藏在门框后,拽了麂皮门帘遮了脸,偷偷打量客人,却被硝过的皮子呛了鼻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我赶忙跑到祖母屋里。祖母正盘着腿坐在炕上做针线,见我进来,冲我做个手势,我捂了嘴,钻进祖母怀里。

那人果然问了。“是犬子。”爹说。又问家里还有谁,爹告诉他,有我祖母,还有我娘。那人又说了些什么,我就听不大懂了,祖母似是听明白了,放下针线,下了炕,倚着炕沿侧耳倾听。“乡下人,不知礼数,孝廉公还是不见的好。”爹说。我仰头看祖母,她闭着眼,脸向右边歪着,耳环微微晃。那人问爹一句,爹便答上一两个字,或不答,我猜爹只是点点头。就也下了炕,头钻出祖母腋下偷瞧,只见那人起身,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塞给爹,爹推回去,那人又推回来——那是银子吗?我只见过一回碎银子,爹打了只豹子,银子是豹皮换来的。这时爹挑帘进来,也没看我,拉了祖母压着嗓子说:

“娘,这是那人……给的银子——”

“不可收。”

“知道了娘。”

“知道为什么不能要吗?”

“娘您说。”

祖母的嗓音愈发低了,几不可闻。“朋友相交,谁若有了难处自然要相互帮衬。可如果人家对你有恩,就不是帮衬的事了,就得报恩。有钱人倒也罢了,不过是出些银子的事。穷人则不同,身无长物,只能拿命来偿。”祖母似是觉出自己声音高了,顿了顿,压低声音继续说:

“娘方才偷瞧了那人两眼,见他额上生着道晦纹,相书上说,生这纹的,多半要遭祸事——再者,儿你不觉得蹊跷吗?一个城里的举人老爷,跟咱不沾亲不带故,为何来结交你?又为何无缘无故给你银子?”

“娘,儿明白了。”

“去吧。”

爹出去了。祖母把我搂得紧紧的。那人说话声渐渐大了,还“哎哟”一声,我估摸着是两人推来推去,腕子被爹攥疼了。爹一只手就能把狼掐死。村西的赵驴儿能胳肢窝夹着碌碡,另一只手端着碗吸溜吸溜喝稀饭,可他也不如爹力气大,虽说没比过。

那人把银子包甩到兽皮堆里,不由分说便走。

祖母撇下我,冲出去,挡在他身前。那人定是被她吓着了,两腿一软,像是要下跪。“伯……伯母——”

“非亲非故,不必了。”

那人似是僵了,手足都不知放在何处。祖母伸出手,手掌摊开,爹把那个包放在祖母掌心,她的手往下一沉。祖母两手托了包,推给那人。“老身只此一子,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孝廉公就别打他主意了吧。”祖母道。“儿啊,送客。”

那人灰头土脸出了我家院子。“你们说,这老……老人家,竟然说我打他儿子主意?何出此言、何出此言呢?”一旁有人搭腔,“爷,方才您要给他银子时,我绕房后去了,伏在窗根儿听了个大概——”

“怎么说?”

“那老婆子说爷您脸上有什么……什么纹,说是来日定有大祸临头,她是怕您、怕您连累他儿子。”

“……还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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