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在那儿……在那儿!……”她虚弱地说。
他扑向写字台,拆开封口,高声读道:“不怪任何人……”他停了停,用手擦擦眼睛,接着读下去。
“什么!……救命!来人啊!”
接着他嘴里只重复着这两个字:“服毒!服毒!”费丽茜黛跑到奥梅家,奥梅在广场上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勒弗朗索瓦太太在“金狮”里都听见了;一些人下床告诉给邻居们,全镇整夜未眠。
夏尔发了疯一般,话也说不清楚,差点跌倒,在卧室里来回打转。他撞在家具上,拽自己的头发。药房老板绝没有想到场面竟会如此骇人。
他回家给卡尼韦先生和拉里维埃尔医生写信。他六神无主,打了十五遍草稿。伊波利特动身去新堡;朱斯坦骑在包法利的马上,用脚后跟狠狠地踢马肚子,马精疲力竭,累得半死,他只好将它留在纪晓姆森林的山坡上。
夏尔想翻翻医学词典,字行一直在跳动,他无法看进去。
“冷静!”药剂师说,“只需用些强力的解药就可以。中的是什么毒?”
夏尔给他看了信,是砒霜。
“好吧,”奥梅又说,“必须化验一下。”
因为他知道,所有中毒的病例,都要化验。另一位没有明白,回答说:
“啊!做!做!救救她……”
然后他回到她身边,跪到地毯上,头抵住床边,抽泣起来。
“别哭!”她对他说,“很快我就不会再折磨你了!”
“为什么?为什么非得这么做?”
她回答道:
“必须如此,我的朋友。”
“难道你不幸福吗?是我的错吗?可是能做的我都做了!”
“没错……的确如此……你是个好人!”
她将手慢慢伸进他的头发里。这种甜蜜的情感使他悲伤得难以承受;一想到要失去她,他感到自己整个生命正绝望地崩溃。也恰恰就在此时,她对他所流露出的爱胜过了以往任何时候。他毫无办法。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没有胆量去做什么,事情迫在眉睫,必须立刻解决,这更加使他心烦意乱。
结束了,她心想,自己就要跟一切不忠与可耻,以及无数折磨着她的贪欲统统了断了。此时此刻,她不怨恨任何人。薄暮冥冥的混沌骤然笼罩在她脑际,爱玛已听不见世间的其他声音,只有这颗可怜的心一阵阵地哀叹,轻柔而惝恍,仿佛是一曲渐远的交响中那最后的回声。
“把孩子带过来。”她半支起身子说道。
“你没那么疼了,是吗?”夏尔问道。
“是!是的!”
孩子被保姆抱来了,她穿着长睡衣,两只光脚露在外面,板着脸,似乎还没睡醒。她惊讶地打量着狼藉的卧室,家具上点着蜡烛,十分刺眼,她的眼睛眯着。大概这些蜡烛让她想起了新年或者四月斋狂欢节的早晨,一大早在烛光中醒来后,她就到母亲的**来领礼物,因为她说:
“到底在哪儿啊,妈妈?”
她见大家都不说话,又说道:
“我没有看见我的小鞋子!(40)”
费丽茜黛让她倾身向床,可她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壁炉那边。
“是奶妈拿走了吗?”她问。
“奶妈”二字,一下又让包法利夫人想起了自己的奸情与不幸,她转过来,感到恶心,仿佛一阵毒性更猛的毒药涌了上来。可贝尔特仍趴在**。
“哇!你的眼睛好大啊,妈妈!你的脸真白啊!出了好多汗!……”
她母亲看着她。
“我害怕!”小家伙后退着说。
爱玛拿起她的手想亲一口,她挣脱了。
“行了!把她带走吧!”正在床边抽泣的夏尔大叫着说。
随后症状暂停了片刻,她看起来没那么焦躁了;从她每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里,从她胸口每一次稍有平缓的起伏中,他都重新看到了希望。最后,当卡尼韦进来时,夏尔哭着扑进了他的怀中。
“啊!是您!感谢!您真好!情况有好转。来,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