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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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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星期四,她起床之后,悄悄穿好衣服,以免吵醒了夏尔,被他唠叨太早打扮出门。随后她来回踱步,或是立在窗前,望着广场。曙光在广场的柱子之间流转,药剂师的房子百叶窗还关着,晨光熹微中,可以看到药房招牌上的大写字母。

挂钟指到七点一刻,她出发去往“金狮”。阿泰米兹打着哈欠过来给她开门,为她拨了拨埋在灰烬下面的木炭。爱玛独自留在厨房里。时不时地,她会出去一下。伊维尔不慌不忙地套着车,勒弗朗索瓦大妈戴着棉睡帽从一扇小窗里伸出头来,嘱咐他所要购买的东西,并做了一大堆说明,要是换了别人早就烦了。爱玛在院子里的石板地上跺着脚。

最终,等喝完了汤,披上了粗羊毛大衣,点上了烟斗,抓好了马鞭,他这才稳稳地在驾驶座上坐定。

“燕子”开动小跑起来,在四分之三古里的路程中,它这里停停那里停停,以便搭上站在路边或院子栅栏前等候的乘客。这些人是提前一天预约的,却还要让大家等,有的人甚至还在屋里睡觉。伊维尔叫着、喊着、骂着,后来他从车座上下来,跑过去捶门。风从气窗的缝隙中灌了进来。

四条长凳上最终坐满了人,驿车向前行驶着,苹果树一排排相继掠过。在两道长长的积满污水的沟渠中间,道路伸向天边,越远越显狭窄。

这条路爱玛从头到尾都十分熟悉,她知道过了一座牧场有一根柱子,然后是一棵榆树、一个谷仓或是一间养路工的窝棚。甚至有时为了制造一些惊喜,她故意闭上眼睛,因为她心里清楚还有多少路要走。

终于,砖房近在咫尺了,车轮在路面上滚动发出声音,“燕子”在几座花园之间滑行,从栅栏望进去,可以看到一些雕塑、一个葡萄棚、几棵修剪过的紫杉以及一架秋千。然后,一眨眼,城市出现了。

它有如古罗马的圆形剧场,笼罩在雾气中,到了桥的那一头,才隐约开阔起来。接着平坦的原野越升越高,走势单调,与远处茫茫的天边相接。从高处这样望去,整片景色静止不动,仿佛一幅油画;下了锚的船只相互挤在一个角落;河流在绿色的山冈脚下勾勒着它的曲线,水面上的椭圆形岛屿,犹如被捕获的黑色大鱼。巨大的褐色浓烟从工厂的烟囱里滚滚而出,被风吹散。教堂耸立于烟雾之中,铸造厂的轰隆声传来,夹杂着教堂的清脆钟声。林荫大道上的树木掉光了叶子,成了房屋间的紫色荆棘,屋顶被雨水淋得闪闪发亮,由于街区的不同,亮度也不一。偶尔一阵风将云团卷向圣卡特琳娜山冈,仿佛无声地击碎在峭壁上的空中海浪。

对她而言,这些堆积的存在呈现出某些让人眩晕的东西,她的心也因此膨胀起来,仿佛居住在这里的跳动的十二万颗心,将她所假想出的爱情之气同时吹放了出来。她的爱情在这片天地前越变越大,隐约的嘈杂之声升起,将她的爱情填满。她又将此种感觉向外倾注,倾注在广场上、倾注在散步的地方、倾注在路上,而这座诺曼底古城犹如一座庞然的大都市在她眼前展开,仿佛她来到的是巴比伦。她手扶气窗探出身子吹着凉爽的微风。三匹辕马奔驰着,车轮轧得石头在泥里嘎吱作响,驿车摇晃颠簸,伊维尔远远地喊着让路上的马车避让,刚从纪晓姆森林过夜回来的市民,正乘着他们的家用小马车安然下坡。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爱玛解开木底皮鞋的扣子,换上另一双手套,整理披肩,又走了二十步远,她从“燕子”上下来。

城市正在醒来。戴着希腊软帽的店员们擦拭着店铺的橱窗,妇女们挎着篮子在街角不时吆喝着。她紧贴墙边,低头向前走着,黑色的面纱放得很低,她在面纱后面露出喜悦的微笑。

由于害怕被人看见,她通常不走最近的那条路。她溜进那些幽暗的小巷,到达位于国民巷巷尾的喷泉附近时已是满头大汗。这个街区有很多剧院、小咖啡馆和妓女。时常会有一辆大车从她身边经过,车上载着的布景摇摇晃晃。围着围裙的伙计们,正往绿色灌木间的石板上撒沙子。空气中有苦艾、雪茄和牡蛎的味道。

她绕过一条街后,认出了他那撮从帽子里露出来的鬈发。

莱昂在人行道上继续向前走着。她一直跟着他到了酒店,他上楼、开门、进去……好一番搂搂抱抱!

吻过之后,心里话一泻而出:他们讲起一星期以来的愁闷、种种预感以及等待来信时的不安。不过眼下这一切都淡去了,他们四目相对,纵情笑着,温柔地呼唤着彼此。

床是一张小船形状的桃花心木大床。红色的黎凡特(15)床帷从天花板上垂下,到喇叭口形长枕那么低的地方才弯出拱形——当她羞答答地并拢**的双臂、双手掩面时,栗色的秀发和白皙的皮肤凸显在这片鲜红上,真是美得无与伦比。

暖和的房间,搭配朴素的地毯、俏皮的装饰品以及静谧的灯光,似乎十分适合**的亲昵。如果有阳光照进来,顶端呈箭头状的棍杖、铜挂衣钩以及壁炉柴架上的大圆球一下子闪闪发亮。在壁炉上、枝形大烛台之间,有两个粉色的大海螺,把它们贴到耳朵上,能听到大海的声音。

他们多么喜欢这个被欢乐填满的温馨小屋,尽管它的光彩已有些褪色了!他们每次回来都发现家具还在各自原来的位置上,有时座钟的底座上放着几枚发卡,那是上个星期四她忘在这里的。他们在壁炉边一张嵌花红木独腿小圆桌上用餐。爱玛把肉切成块,柔情蜜意地递给他。当香槟酒的泡沫从薄薄的酒杯溢到她的戒指上时,她大声笑了起来。二人完全陷入对彼此的占有之中,他们以为这里就是他们的私宅,要在这里生活下去,一直到死,宛若一对不离不弃的年轻夫妻。他们讲“咱们的房间”“咱们的地毯”“咱们的扶手椅”;她甚至讲“我的拖鞋”,那是当时莱昂看她喜欢,送给她的礼物。这是一双粉色的缎面拖鞋,边上绣着天鹅绒。她坐在他的膝盖上,她的腿太短,悬在空中。这双娇小的鞋子,鞋跟不带皮革,仅仅靠她光脚的脚趾趿拉着。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到女性那难以表述的优雅细腻。他还从未见识过这种优美的谈吐、这种矜持的穿着、这种美人半睡中的姿态。她狂热的灵魂和她短裙的花边都令他仰慕。而且,“这不正是一位上流社会的女士吗?”,还是一位有夫之妇!一位真正的情妇!

她的性情变化莫测,时而神秘,时而高兴,时而絮叨,时而寡言,时而暴躁,时而慵懒,这便唤起了他千千万万的欲念,召醒了他的种种本能和模糊的回忆。她是一切小说里的情人,一切戏剧的女主角,所有诗卷中那个泛指的“她”。他在她的肩上发现了“沐浴中的土耳其宫女”(16)身上的那种琥珀色皮肤;她有着中世纪城堡夫人那样的修长腰肢;她还像那位“巴塞罗那的苍白女子”(17),不过她还是最像天使!

常常,他看着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向她涌去,波浪一般浮动在她头部的周围,又向下被吸进她白皙的胸脯中。

他在她面前席地而坐,双肘支在膝盖上,仰起额头,带着微笑注视着她。

她朝他俯下身子,兴奋得喘不过气来似的,窃窃私语说:

“哦!别动!别说话!看着我!你的眼睛里有种特别甜蜜的东西,让我舒服极了!”

她称他为孩子。

“孩子,你爱我吗?”

而她几乎听不到他的回答,他的嘴唇迅速凑过来,贴住了她的嘴。

座钟上有一尊丘比特小铜像,胳膊弯成圆形,挽着一个镀金的花环,露出媚态。他们取笑过它很多次,然而到了二人分别之时,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又严肃起来。

二人面对面一动不动,反复说着:

“下星期四见!……下星期四见!”

突然间,她用手捧住他的脸,一边飞快地在他额头上吻着,一边大声说:“再会!”然后冲下楼梯。

她去了剧院街的一家理发店,做做头发。夜色降临,店里亮起了煤气灯。

她听见剧院的钟声响起,提醒演员准备上场,对面经过几位白脸的男人和几位穿着褪色戏服的女人,进了舞台后台的大门。

这个过矮的小房间里热乎乎的,炉子在假发套和发蜡中间呼呼作响。烫发钳的味道,加上那双油腻的手正摆弄着她的头,很快就使她头昏眼晕,在罩单下面昏昏欲睡。那个伙计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推荐着假面舞会的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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