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
①人情事变,通常皆以为在外之事物。象山主向内工夫,为求修养此心,而亦有向外之说,故陆澄疑而发问也。
②即为“慎独”,言虽在幽独之中,亦复致慎,无荒懈也。
【译文】
陆澄曾就陆九渊在人情事变上下功夫的学说而请教先生。
先生说:“除了人情世变,就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喜、怒、哀、乐难道不是人情吗?视、听、言、动以及富贵、贫贱、患难、死生,都是事变。事变也是包含在人情当中,其中的要义就是‘致中和’,‘致中和’的关键在于独处时要恪守本己。”
【原文】
澄问:“仁、义、礼、智之名,因已发而有?”
曰:“然。”
他日,澄曰:“恻隐、羞恶、辞让、是非①,是性之表德邪?”
曰:“仁、义、礼、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已。自其形体也,谓之天,主宰也,谓之帝,流行也,谓之命,赋于人也,谓之性,主于身也,谓之心。心之发也,遇父便谓之孝,遇君便谓之忠,自此以往,名至于无穷,只一性而已。犹人一而已,对父谓之子,对子谓之父,自此以往,至于无穷,只一人而已。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即万理灿然。”
【注释】
①《孟子·公孙丑》篇云:“孟子曰:‘……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体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译文】
陆澄问:“仁、义、礼、智的名称,是不是由发见于外的感情而得名的?”
先生说:“是的。”
一天,陆澄又问:“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天性的表现吗?”
先生说:“仁、义、礼、智也是天性的表现。天性只有一个,从形体而言,就称为天;从主宰而言,就称为帝;从流行而言,就称为命;赋予人,就称为性;主宰身体,就称为心。心的举动,遇父就称为孝,遇君就称为忠。以此类推,名称可以无穷无尽,但只有一个性而已。就像人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于父亲就称为儿子,对于儿子就称为父亲。以此类推,名称可以无穷无尽,但只是一个人而已。人只要在天性上用功,把这个‘性’字弄清楚,那么天下万理也就了然于胸了。”
【原文】
一日,论为学工夫。
先生曰:“教人为学,不可执一偏。初学时心猿意马,拴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须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如去盗贼,须有个扫除廓清之意。无事时,将好色好货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寻出来,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复起,方始为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听着,才有一念萌动,即与克去。斩钉截铁,不可姑容,与他方便,不可窝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实用功,方能扫除廓清。到得无私可克,自有端拱时在。虽曰‘何思何虑’①,非初学时事,初学必须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诚,只思一个天理,到得天理纯全,便是‘何思何虑’矣。”
【注释】
①《易·系辞传》云:“子曰‘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言心通于道,则不假思虑也。
【译文】
一天,大家谈论求学的功夫。
先生说:“教人做学问不可以偏向一端。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心猿意马,心神不定,所思所想的大多是私欲方面的事。因此应该先教他静坐,做平息思虑的功夫,时间久了,心意就会渐渐安定。但只是悬空不动,如同槁木死灰,也没有用。所以还必须教他省察克制的功夫。省察克制,就没有间断的时候了,就像是驱除盗贼,必须有彻底根除的决心。无事时,把好色、贪财、慕名等私欲逐个寻找出来,一定要拔去病根,让它永远不再复发,才算痛快。就像猫捉老鼠,眼睛看着,耳朵听着。刚刚有一点私欲萌生,就立刻克戒掉,斩钉截铁,不可以姑且宽容,不可以窝藏,不可以放它逃走,才是真正实在用功,才能彻底除去私欲。等到没有私欲能够克制,自然就能做到端坐拱手了。虽然所谓‘何思何虑’,这并不是初学时的事,但初学时必须思考省察克制的功夫,也就是思诚,只思考一个天理。等到天理完全纯正了,就是‘何思何虑’了。”
【原文】
澄问:“有人夜怕鬼者,奈何?”
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义’①,而心有所慊,故怕。若素行合于神明,何怕之有?”
子莘②曰:“正直之鬼不须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恶,故未免怕。”
先生曰:“岂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即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即是色鬼迷;好货,即是货鬼迷;怒所不当怒,是怒鬼迷;惧所不当惧,是惧鬼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