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曰:“古乐不作久矣。今之戏子,尚与古乐意思相近。”
未达,请问。
先生曰:“‘韶’之九成,便是舜的一本戏子;‘武’之九变,便是武王的一本戏子。圣人一生实事,俱播在乐中,所以有德者闻之,便知他尽善尽美与尽美未尽善处。若后世作乐,只是做些词调,于民俗风化绝无关涉,何以化民善俗!今要民俗反朴还淳,取今之戏子,将妖**词调俱去了,只取忠巨孝子故事,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晓,无意中感激他良知起来,却于风化有益,然后古乐渐次可复矣。”
曰:“洪要求元声不可得,恐于古乐亦难复。”
先生曰:“你说元声在何处求?”
对曰:“古人制管候气,恐是求元声之法。”
先生曰:“若要去葭灰黍粒中求元声,却如水底捞月,如何可得?元声只在你心上求。”
曰:“心如何求?”
先生曰:“古人为治,先养得人心和平,然后作乐。比如在此歌诗,你的心气和平,听者自然悦怪兴起,只此便是元声之始。①《书》云:‘诗言志’,志便是乐的本;‘歌永言’,歌便是作乐的本;‘声依永,律和声’,律只要和声,和声便是制律的本。何尝求之于外?”
曰:“古人制候气法,是意何取?”
先生曰:“古人具中和之体以作乐。我的中和原与天地之气相应,候天地之气,协凤凰之音,不过去验我的气果和否。此是成律已后事,非必待此以成律也。今要候灰管,必须定至日,然至日子时恐又不准,又何处取得准来?”
【注释】
①《书·舜典》。
【译文】
先生说:“古乐已很长时间不流行了。今天的唱戏与古乐的韵味还比较相似。”
德洪不理解,于是就这句话请教于先生。
先生说:“韶乐的九章,是虞舜时的乐曲;武乐的九章,是武王时的乐曲。圣人平生的事迹,都蕴含在乐曲中。因此,有德之人听后,就能了解其中的尽善尽美和尽美不尽善之处。后世作乐,只是谱写一些词调,和民风教化毫无关系,岂能用来教民向善呢?如今要求民风返璞归真,把今天的戏曲拿来,删除乐曲中所有的妖**词调,只保留忠臣、孝子的故事,使愚昧的平民百姓都容易理解,在无知无觉中激发他们的良知,如此,对移风易俗会有所帮助,同时,古乐也就逐渐恢复本来面貌了。”
德洪说:“我连元声(基准音)都找不到,要恢复古乐,只怕十分困难。”
先生说:“你认为元声该到哪里去寻找?”
德洪答道:“古人制造律管来确定节气,这也许是寻求元声的办法。”
先生说:“若要从葭灰黏粒中寻找元声,犹如水底捞月,岂能找到?元声只能从心上找。”
德洪问:“在心上如何找呢?”
先生说:“古人管理天下,首先把人培养得心平气和,而后才作乐。例如在这里吟诗,你心平气和,听的人自然会感到愉悦满意,这就是元声的起始处。《尚书·尧典》中说:‘诗言志’,志就是乐之根本;‘歌永言’,歌就是作乐之根本;‘声依永,律和声’,音律只要与声音和谐一致,声音和谐就是制定音律之根本。所以,怎能到心外去寻找呢?”
又问:“古人以律管确定节气的办法,又是以什么为依据?”
先生说:“古人具备中和的心体后才作乐。我的中和本来与天地之气相应,测定天地之气,与凤凰的鸣叫相谐合,只不过是来验证我的气是否真的中正平和。这是制成音律之后的事。并不是非要以此为依据才能制成音律。如今通过律管来确定节气,必须确定在冬至这天,但是,当到了冬至子时,只怕又不准确,又到哪里去找标准呢?”
【原文】
先生曰:“学问也要点化,但不如自家解化者,自一了百当。不然,亦点化许多不得。”
【译文】
先生说:“学问也要经过别人的开导点化,然而,比不上自己所省悟理解的那样一通百通。否则,开导点化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原文】
“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译文】
先生说:“孔子的气魄宏伟,只要是帝王的事业,他都能从心上一一加以体会。好比一棵大树,无论有多少枝叶,也只是从根上下培养的功夫,因此枝繁叶茂,并不是从枝叶上用功去培养根。学者向孔子学习,若不在心上用功,只匆匆忙忙地学那气魄,如此,只是将功夫做颠倒了。”
【原文】
“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①,其流必归于文过。”
【注释】
①东汉孟敏荷甑坠地,不顾去曰:“已破矣,视之何益?”补甑本此。
【译文】
先生说:“当人犯了错误时,若多在错误上用功夫,就好像修补破旧的瓦罐,必定有文过饰非的毛病。”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