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的时候,妈妈经常到我们读书室那座楼的一个网吧里玩星际争霸。名义上是因为我总是学习到很晚,需要等我,事实却是妈妈打游戏总是入迷,往往需要我去网吧找她。后来妈妈在小区文化会馆举行的“星际争霸中年组”比赛中获得亚军。想到这里我笑了,于是告诉祖母妈妈有多喜欢玩游戏。
“美仙花牌打得很好。美仙、我和我妈妈一起打过很多次花牌。三个人玩花牌正合适。美仙去了首尔以后,妈妈和我玩过那种两个人打的纸牌,但没意思。两个人玩花牌实在是没意思,但想着那也算是尽孝道,就陪妈妈打了几局。不过后来,我还很怀念那个时候……”
躺在挂着帘子的**,听着这样的故事,我突然感觉祖母比任何时候都要亲近。床边的小冰箱发出“嗡嗡”的声音,旁边**的两个女人小声地说着什么。我突然很想走走路,哪怕会很累。
“我想到外面看看。”
祖母站起来,把手放在我背后,把我扶了起来,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我握住祖母的手,她的手很大、很厚、很凉。我们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医院的大门。风呼呼地吹着,有些凉,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天阴阴的。
“坐这儿吧。”
祖母指着放在门前的塑料椅子说。我们坐在椅子上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三个男人穿着丧服在抽烟,有卡车“哐啷哐啷”地经过。这时,乌云迅速聚集,四周变得昏暗起来。风刮得越来越大。
“和你说着话,总觉得非常可惜。”
祖母开口打破了沉默。
“可惜什么?”
“就是,就算不是很亲近,如果我们能经常见面会怎么样呢?这样想着就会觉得,过去的时光非常可惜,而且我知道这一刻也会成为过去,所以很可惜。”
就像对于狗和人来说时间流逝的方式不同那样,三十岁的我和七十岁的祖母,时间流逝的方式也不一样。一道闪电划过,接着传来了雷声。
“去年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会来熙岭;也没有想到会和丈夫分开,独自生活;当然也没有想到,我有机会和祖母这样并肩而坐。”
说完,我看着祖母笑了。
“医生说,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故,伤得这么轻很罕见,说我很幸运。我无法否认我很幸运。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但总是不开心。没有什么时间是珍贵得让我想要抓住的。我好像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风吹得有些冷,我缩了一下肩膀。
“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不敢期待任何事情。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剩下的时间都浪费掉……”
又是一道闪电,祖母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久下起雨来,我们去了医院的休息室。祖母说要回一趟病房,我自己在那里看电视。屏幕里,一位厨师正在介绍有助于肝健康的烹饪方法。我已经不记得上次买回食材做饭吃是什么时候了……料理曾是我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那天早上我照例洗好米、下锅,用淘米水煮了汤,收拾好章鱼,煮熟后和丈夫一起吃了早饭。可当我得知他吃了这些出门去和情人一起过夜后,便从此对做饭失去了兴趣。处理食材、洗净、调味、烤、蒸、煮……整个过程都全神贯注、无比投入,多么可笑。我为什么要全心全意地为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做料理呢?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费尽心思做的东西到头来却变得让人蔑视的感觉是怎样的。正这样想着,肩膀上忽然传来温暖的感觉。回头一看,我的肩上多了一件紫色的披肩。披肩散发出淡淡的樟脑丸的味道。
“这是用羊毛线织出来的,轻便保暖。披上它会越来越暖和的。”
祖母说得没错。一直盖到胸部的披肩让我的身体越来越温暖。
“这也是祖母织的吗?”
“这是给我妈妈织的,偶尔我也用。你披着它,可真像我妈妈。到现在看到你我还是会惊讶,感觉就像是妈妈变回年轻时的样子回来了。”
原来祖母在我的脸上寻找着已经去世的曾祖母的模样。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还是对此感到惊讶。
“那您一定知道我老了会变成什么样子。”
祖母点点头,说:
“不只是脸,眼神和表情也一样。如果有人想把你踩到脚底下,你绝不会乖乖就范,所以就会很痛苦。不是吗?”
祖母说得没错,这是我的天性。我可以为对方输得一败涂地,但如果对方想把我踩在脚底下,我绝对无法忍受。
“曾祖母当时是怎么做的,当知道了祖母的婚姻属于重婚以后?”
祖母仔细想了想,说:
“妈妈知道的时候,那个男人已经去束草了。他把美仙登记在自己的户籍上,作为在北边结婚的那个妻子和自己生的女儿。”
“那么祖母……”
祖母抚摩着我披的紫色披肩,过了一会儿才说:
“在法律上,我一辈子都不是美仙的妈妈。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存折我都没法给她办,因为我们不是母女关系。”
祖母面色凝重地看着我。
“算是一种交易吧。作为允许我抚养孩子的代价,美仙必须登记在他们的户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