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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2页）

她喝了一口拿铁来尽量拖延一下时间。她现在有事吗？严格意义上说，没有。她很想跑到校园的尽头，向着遥远的虚无放声尖叫，直到所有的现代文明在一瞬间轰然崩塌，但这并不是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她想在本顿教授——汤姆面前尽可能展现得随性一些，况且，乞讨的人哪还有什么挑三拣四的权利，人家才是手握选择权的人。

“我现在没事。”

“太好了。你呢，亚当？”

奥丽芙僵住了，亚当也是如此，大约一秒钟后，亚当指出：“我觉得我不该在场，如果你要面试她——”

“哦，这不是什么面试，不过是随便聊上几句，我主要想看一下奥丽芙和我的研究是否匹配。你肯定也想知道你的女朋友会不会搬去波士顿一年，对吧？来吧。”他示意他们跟着他，然后他迈步进了星巴克。

奥丽芙和亚当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成功地把他们的想法传递给了彼此，眼神里的信息包括“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我怎么知道？”“这会很奇怪的”，还有“不，这就是纯粹的糟糕”。随后，亚当叹了口气，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然后朝里面走去，奥丽芙跟在他的身后，为自己所做的种种人生决定感到后悔万分。

“阿斯兰要退休了吧？”他们在靠里的位置找到一张桌子后，汤姆问道。奥丽芙别无选择，只能坐在他的对面，亚当的左边，就像一个称职的“女朋友”一样，她想。与此同时，她的“男朋友”正坐在她的旁边，闷闷不乐地喝着他的洋甘菊茶。我应该拍张照片，她思索着，这会成为一个超棒的表情包。

“还有几年就退了。”奥丽芙给出肯定的回答。她很爱她的导师，一直以来，她都给了自己很多的支持和鼓励。她一开始就让奥丽芙自主发展自己的研究项目，这对于博士生来说，几乎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在想要追求自己感兴趣的课题时，能有一个不干涉她的导师是很棒的事情，但……

“如果阿斯兰很快就会退休，那她就不会再申请经费了——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她没有完成这些项目所需要的时间了——这就意味着你们实验室的资金并不充裕。”汤姆进行了完美的总结，“那么，跟我说说你的项目吧，它有什么酷的地方？”

“我……”奥丽芙开始慌忙整理自己的思绪，“所以，它是——”她又卡住了，这次的卡顿更长，伴随着让人更加难堪的尴尬，“呃……”

这恰好是她的问题所在，尽管奥丽芙知道自己是一个出色的科学家，知道她的自制力和思辨能力能让她在实验室的工作中产出出色的研究成果，但很不幸的是，要想在学术界取得成功，还必须具备推销自己研究成果的能力、把它兜售给陌生人的能力，以及把它介绍给公众的能力，然而……那都是她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情，总让她感到非常紧张，让她有种被评判审视的感觉，就像被固定在显微镜载玻片上一样，她的大脑连生成句法连贯的句子的能力都完全丧失了。

就像现在，奥丽芙觉得脸颊发烫，舌头打结，还有——

“这算什么问题？”亚当插话道。

汤姆耸了耸肩。

“你的项目有什么‘酷’的地方？”

“对啊，酷，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可不觉得我明白，而且奥丽芙可能也不明白。”

汤姆气鼓鼓地说：“行吧，那你会问什么？”

亚当转向奥丽芙：“你的项目针对的问题是什么？为什么你觉得这是最重要的？它填补了文献中的哪些空白？你使用的是什么技术手段？你能预见的挑战有哪些？”

汤姆气鼓鼓地说：“好的，行，奥丽芙，那你回答一下这些冗长又无聊的问题吧。”

她瞥了一眼亚当，发现他正用一种镇静而充满鼓励的眼神注视着她。他表述这些问题的方式帮助她重新梳理了她的思路，在她发现自己对每一个问题都早有答案后，她的一大半恐惧在一瞬间都消失了。虽说这可能不是他的本意，但他的确帮了她一个大忙。

“好的。”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开始。她努力回想前一天晚上和马尔科姆一起排练的内容，她可以做到的，她必须做到：“是这样的，胰腺癌具有很强的攻击性和很高的致死率，它的预后（1）很差，在确诊的一年后，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能存活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气息平稳，而且胸有成竹，很好，“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它是很难被检测出来的，除非在少数已经采取相应治疗的情况下，我们才能诊断出来，可是如果能更快确诊——”

“人们就能得到更早的治疗，而且活下来的机会也更大，”汤姆说着，有些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是的，我很清楚，不过我们已经有了一些筛查的工具，比如成像（2）。”

她对于他会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感到意外，因为成像是汤姆实验室研究的重点。“没错，不过成像的造价过高，耗时过长，而且由于胰腺的位置，所以有时会派不上用场，但是……”她再次深吸了一口气，“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一组生物标志物（3），并不是从活检（4）中找到的，而是血液生物标志物，具有非入侵性、易于获取的优点，而且价格便宜，在小鼠当中，它可以在第一阶段就检测出胰腺癌。”

她停了下来，汤姆和亚当都在盯着她。汤姆显然很感兴趣，而亚当看起来……老实说，有点儿奇怪，可能是赞赏的表情？不，不可能。

“嗯，这听起来是非常有前景的，那你下一步要怎么做？”

“收集更多数据，用更好的设备进行更多的分析，以证明我的这组生物标志物可以进入临床试验。不过为了做到这点，我需要在一个更大的实验室里待上一段时间。”

“我懂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靠在他的椅子上，“但为什么是胰腺癌呢？”

“它是最致命的一种癌症，而且我们目前不太清楚怎么——”

“不是这个，”汤姆打断她，“大多数三年级的博士生都在争夺离心机的问题上钩心斗角，根本无暇去挖掘自己的研究线，你这么有上进心一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你身边有人得了癌症？”

奥丽芙吞了下口水，不情愿地答道：“对。”

“是谁？”

她感到自己的血液瞬间变冷了，她真的、真的不想说出来，然而她此刻却没有办法无视他的问题，因为她需要他的帮助。

“我的妈妈。”

好了，话已经出口了，她已经说出来了，所以希望尽量别再回想那件事情——

“她过世了吗？”

奥丽芙顿了一下，犹豫过后，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避开了她身边的这两个男人。她知道汤姆并不是要故意表现得很刻薄，毕竟人们都有好奇心，但这实在是奥丽芙不愿提起的事情。就算在英和马尔科姆的面前，她也很少说起，而且即便所有人都告诉她这件事会让她在竞争中更有优势，她还是在填写研究生院的入学申请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这段经历。

她就是……她做不到。她就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