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的笑声听起来很假,“我一定会把这些写到我的简历里的:有着丰富的假女友经验,高超的防晒霜涂抹技法和熟练的微软办公软件应用技术,可立即入职,非诚勿扰。”
“并不能立即入职,”他温柔地凝视着她,“我得说,暂时还不行。”
变得更重了——从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怎么做以后就一直压在她胃部的重量又增加了。而现在,这一切终于走到了尾声,就在这一刻,为所有的过往画下句点吧。奥丽芙可以做得到,她会做到的,这样一来,事情就会变得更好。
“我想我应该可以,”她吞了一下口水,就像酸流进了她的喉咙,“立即入职。”她扫视着他的脸,注意到了他的困惑,在她卫衣的下摆处,她的拳头被自己暗暗地攥紧了,然后接着说道:“毕竟,我们给自己设定了这个期限,而且我们都完成了当初的目标,英和杰里米的感情很稳定——我甚至怀疑他们已经不记得我曾经和杰里米约会过了,你的经费也被‘释放’了,真的太棒了,所以事实就是……”
她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于是紧紧闭了起来,尽管非常困难,但她还是设法把眼泪锁在眼眶里。
事实就是,亚当,那个你视作朋友、合作伙伴,和你很亲很近的人,是那么可怕,那么卑鄙。我不知道他告诉我的那些是不是事实,我无法确定,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办法确定了。我很想问问你,非常迫切地想问你,可我太害怕了。我害怕他是对的,你会选择相信他而不是我,但我更害怕你选择相信我,那你就会因为我的话被迫放弃很多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你的友谊,还有你和他共同的研究。就如你所看到的,任何一种结果都会令我害怕,因此,与其告诉你这样的真相,我宁愿告诉你另外一个事实,一个我认为对你来说最好的事实,一个会让我出局,但可以让结果变得更好的事实。因为我开始怀疑这是否就是爱情真正的意义所在:纵然将自己撕成碎片,也要让对方完好无损。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事实就是,我们做得很棒,现在也是时候结束这种关系了。”
从他张开嘴巴的方式和他看向她眼睛时的茫然,她感觉得到他似乎还没有分析出刚才她话里的意思。“我觉得我们不需要明确地告知任何人,”她继续说,“只要我们不再一起出现在大家面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认为我们没能走到一起,也就是我们分手了,可能你……”这是她最难说出口的部分,但也是他应该听到的,毕竟,当初他认为她爱上杰里米的时候,也曾这么对她说过,“亚当,祝你在哈佛和……你真正的女朋友一切顺利,不管你选择的是谁,我相信她一定会回应你的感情。”
她能准确地分辨出他是在哪一刻突然明白过来的,她也能清晰地梳理出他脸上混杂的各种情绪:惊讶、困惑,然后是一丝倔强,还有一瞬间的脆弱,这些都在最终那个茫然空洞的表情中消失不见了。随后,他的喉咙动了动。
“好,”他说,“好吧。”他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一动不动,他正慢慢地消化她的话。
她向后退了一步,脚跟有些晃动。房间外的走廊上响起了手机的铃声,随后又传来了一个人大笑的声音,这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里会听到的再平常不过的喧闹声。
“这是最好的办法,”她说,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默了,“这是我们说好了的。”
“你想怎样都可以,”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好像他已经退回自己内心的某个地方,“你要怎样都可以。”
“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感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情。不仅仅是英的事情,当我遇到你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孤独,而你……我非常感激那些南瓜味的所有,谢谢你帮我解决蛋白质印迹的问题,谢谢你在我去你家的时候特意藏起了松鼠标本,还有……”
她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了。她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眼睛的刺痛感愈加强烈,眼泪也似乎马上要溢出来了,于是她点了一下头,非常果断,为这个仍然悬在空中、看不到尽头的句子画下了一个句点。
所以就这样吧,这一定就是最后的结局了。要是奥丽芙在去门口的时候没有从他身边经过,他们就到此为止了——要是他没有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要她停下,要是他没有立刻把那只抓着她的手缩回来,一脸惊恐地看向那只手,就好像在责怪自己在还没有征得她同意的情况下就去碰她。
要是他没有说:“奥丽芙,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不管什么需要,你有任何事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来找我。”她看到他的下巴在动,仿佛还有很多话要说,那些他藏在心里的话,“我希望你来找我。”
她几乎没有察觉到她用手背去擦已经湿润的脸颊,也没有注意到她正向他走去,直到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正是那股幽微又熟悉的混杂着肥皂和海水的味道使她猛然清醒。她已经在大脑的地图上将他进行了精准的定位,储存在她所有的感觉器官中,从他的眼睛,到他那种似有若无的微笑,从他的双手到他的肌肤。他的气味充斥在她的鼻腔里,她甚至都不需要思考,身体就知道要怎么做了。她踮起脚尖,用手抓住他的上臂,轻轻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他的皮肤很柔软,很温暖,虽然带着一点儿刺痛,但并不让人讨厌。
一个体面的告别,她想,恰到好处,令人满意。
而他却将手伸到了她的下背部,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让她没有办法落下刚才踮起的脚。他把脸转了过来,直到她的嘴唇再也无法只是轻轻地落在他脸颊的皮肤上。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对着他的嘴角发出喘息声,在这宝贵的几秒钟里,她索性让自己尽情享受其中。他们闭上眼睛让那种深深的快乐贯穿他们的身体,让他们就那么跟从自己的本能,和对方待在一起。
无声的,静止的,最后的时光。
奥丽芙张开了嘴,转过头来,贴着他的嘴唇说:“不要这样。”
亚当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的哼声,可她才是拉近他们之间距离的那个人,她才是那个让他们吻得更深的人——她才是那个把手指插进他的头发,用修剪得很短的指甲刮擦着他的头皮的人。她把他抱得更紧了,而他将她的背抵到了墙上,让她的嘴里发出闷哼。
这太可怕了,这感觉好得让人害怕,他们毫不费力地就可以让这一切永不停歇地继续下去,任由时间无限地拉长延伸,忘掉所有外物,永远地停留在这个时刻。
但亚当先退了回去,他盯着她的眼睛,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很好,是吧?”奥丽芙问,有些伤感地微微笑了一下。
她并不确定“这”指的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他还搂着她的双手,或许是最后的一吻,也或许是那些别的——防晒霜、他对最喜欢的颜色的荒唐回答、深夜安静的谈话……这所有的一切都很好。
“是的。”亚当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低沉,甚至有点儿不太像他自己的声音了。当他再一次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时,她觉得她对他的爱比泛滥的河水还要汹涌。
“我想我该走了。”她轻声对他说。她没有再看他,他沉默地让她离开。
于是她就这么走出了房间,当她听到身后关闭的房门发出“咔嗒”的声音时,她觉得那仿佛是她从高空中坠落的声音。
(1) CVS,美国最大的药品零售商,在美国的36个州和哥伦比亚特区运营着超过5400家零售药店和专用药品店。
(2) 淀粉样斑块(amyloidplaques),由β淀粉样蛋白异常沉积于脑神经元外构成的斑块结构,出现在大脑皮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