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一次……去妓院是什么时候?”
“什么?”提奥的帽子差点从脑袋上掉下来。
“妓院……你上次去……”
“我听得见!”提奥提高音量,“我结婚了!”
“好吧……”文森特抿了抿嘴,“你……被阉了?”
“行了!够了!”提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椅子“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出什么事了?要帮忙吗?”土豆老板的声音从门缝传了进来,听起来像是把嘴塞在门缝里说的。
“不用!”提奥弯腰扶起椅子,同时朝着门外吼道,“拉乌先生!没事,请你下楼去好吗?!”
门外一阵沉默,接着土豆老板骂骂咧咧地往楼下走去。
“那老家伙真该去做个记者。”提奥摇了摇头,“我的上帝啊……”
文森特看着提奥,虽然说不出话,但头脑却格外清醒。
“我的上帝啊?”——在上帝诞生之前,或者说在《圣经》普及之前,老百姓用什么词来表达感慨?哦!我的烟斗?他看了看手中的烟斗……不对,那时候应该还没有这玩意儿。见鬼,把烟斗送到嘴里怎么变得那么难了?倒也不是非抽不可,只不过有支烟斗塞在嘴里,至少能提醒自己继续呼吸。
提奥看着他,像看着一根正在做仰卧起坐的竹竿。
“我看你还是别抽烟了。”
文森特用最后一丝力气叹了口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但眼神依旧不想放弃。
“这东西……止痛。”
“谁跟你说的?”
“狄更斯……”
“我的上帝!狄更斯又不是医生,他就是个职业编故事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提奥还是伸手托着文森特的手,将烟斗送到他的嘴边。
文森特张开嘴,伸长脖子够了一下,没够到。
提奥放下手原地转了一圈,将注意力集中到地上的那堆脏衣服上。他弯腰从那堆衣服里挑了两件捏起来还比较软的团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塞到文森特枕头底下,再慢慢地将文森特的手臂弯曲到嘴边。
真是一个烦琐而又漫长的过程,这是文森特头一回感受到身上每块肌肉的存在,它们互相拉扯着,仿佛全都连在伤口上。
“这样好点了吗?”提奥问。
文森特嘴里再次呼出白烟时的表情,简直就像接上氧气的心脏病患者。
“真他妈舒服,天堂也不过如此吧。”他心想,“这会儿老爸或许正和上帝在一块儿,如果连老爸这么虔诚的基督徒都见不了上帝,那还真是……太见鬼了。”
他想起儿时父亲布道的样子,每个周日,当他站上津德尔特小教堂的那个布道坛时,整个人都在发光。对津德尔特的乡巴佬来说,牧师梵高简直就是那儿的神。
这似乎是他对父亲全部的记忆了,他甚至已经记不清父亲年老时的长相了。记忆里的父亲永远40岁的模样,一头银发,目光坚定,气度非凡,和现在的提奥几乎一模一样。
他看看提奥,心想自己怎么就没遗传梵高家帅气的基因。他们两兄弟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水仙花遇到了洋葱。当然,自己是那颗洋葱。
提奥真的越长越像父亲了。
“父亲……”文森特盯着提奥,“你见到上帝了吗?”
“我是提奥。”
提奥皱着眉头,而文森特没听到似的,继续说:“你恨我吗?”
“当然不,文森特。”
“我当初选择了三伯,而不是你……”
提奥知道,这句话依然是对父亲说的,他把自己当成了父亲。
提奥12岁那年,三伯去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说是出差的时候顺道来看看。但谁都知道,没人会“顺道”经过津德尔特的……除非那人的目的地是格罗特比克沼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