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指自己的画架:“能帮我收拾一下吗?不想画了。”
……
记忆都是由碎片组成的,用线串起来就成了故事。
……
文森特带盖比去吃了顿晚餐,本想叫上伯纳德和大胡子的,还征求了盖比的意见,她也同意了,但最后自己却改变了主意,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口袋里的钱只够请盖比一个人吃饭的。
路上,他借口先把画箱放回家,顺便上楼把所有的钱都塞进了裤兜,一共11。25法郎。盖比把她的画箱也留在了文森特的阁楼——那个印着金色“G。S。”的画箱。
他一直拿不定主意要去哪儿吃,直觉告诉他随便去哪儿都会遇到熟人,他不想被熟人打扰。最后还是盖比选了一家餐馆,那是一对意大利老夫妻开的小餐馆,很简陋,但那儿有全巴黎最好吃的意面——事实上也确实很棒,比铃鼓咖啡馆老板娘的手艺强一万倍。最主要的是,一点都不贵,两个人才用掉4法郎。
他们聊了很多,文森特聊了许多自己崇拜的艺术家,讲了一些自己做见习牧师时的趣闻,盖比一直双手捧着脸,认真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
文森特也问了她许多,比如人生目标什么的。34岁的男人聊天时总喜欢聊人生目标。盖比说自己还没到要思考人生目标的年纪,享受人生才是眼下的头等大事。文森特并不怎么在乎她的真实年龄,管她究竟是16岁还是160岁呢,反正她看起来很美。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看起来比平时更美了。
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断裂,文森特记得他们喝了些酒,或许是许多酒,但应该没有喝醉,至少他觉得这点酒肯定喝不醉。他记得偷偷摸摸地回家,蹑手蹑脚地上楼,生怕吵醒房东太太,但却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滑了下来,还扭到了手腕。房东太太并没有被吵醒,也可能是懒得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他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觉睡醒已是第二天上午10点,**只有他一个人,但画箱不见了——那个印着金色“G。S。”的画箱。
她来过?她应该来过!
文森特闭起眼睛,用尽浑身力气回忆昨晚的场景,可记忆就像沙子,越用力越抓不住。
他将脑袋埋到枕头里,一阵杏花香渗入鼻孔……虽然闭着眼睛,却能清楚地看到盖比——她散开的秀发铺在他的枕头上,月光透过那扇巴掌大的小窗照在她脸上、脖子上……她的耳环一闪一闪的。
她确实来过!
……
第二天,文森特便成为朋友中的情圣。
在大胡子的一再追问下,文森特坦白自己确实搭讪了一个美女,一个会画画的美女,但略去了盖比的名字。
让大胡子惊讶的倒不是别的,而是他居然只花了一顿饭的钱,就在大碗岛捡到一个宝。实在是赚翻了!但后来又略带酸味地改口说,大碗岛上的女人都是放长线钓大鱼的。他的原话是:“当下不找你要钱,哼哼,等着吧,早晚会给你个大惊喜!”
文森特一直也没有在大家面前提及盖比的名字。本来背后议论女士是种不道德的行为,如果不提她的名字,或许会好些。他发现,最近澳洲佬和洛特雷克确实很少同时出现,难道真的像大胡子说的那样,为了盖比而闹得不和?文森特耸了耸肩,随它去吧——求证这种事情实在太浪费时间了。
况且,他也不想从别的男人嘴里听到关于盖比的坏话。
自从那天之后,每当文森特坐在路边咖啡馆,看到街上有跟盖比年纪相当的女孩,就会立刻想到她。看书时,只要书中出现年轻女性的角色,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她的样子——想到她披散着头发,耳环一闪一闪的样子。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不是爱情,而是欲望在作祟!
一个34岁的男人是有能力分辨爱情和欲望的,特别是一个有过多次感情经历的男人。
爱情对他来说就像是酒瘾,一旦染上就很难戒掉,而欲望则不同,只要他想(并且口袋里有至少1法郎),随时都能找人解决。可对于女人来说则不一样,特别是像盖比那样的年轻女人,她们很容易把爱情和欲望混为一谈。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盖比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有时是在他写生时偶遇,有时在小酒馆里聊上几句,每次都是在他以为自己快忘记她的时候,又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也曾试探过盖比对他的感觉——这并不是爱情,绝对不是,他必须确保她也是这么想的。然而,让他没想到,或者说有点失望的是——她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文森特:“不要太放在心上,大叔!这里可是巴黎!”也许对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来说,在一个男人家过夜,就跟男人们偶尔光顾一下红灯区一样,再平常不过了。
有件事让文森特觉得很纳闷,他从来都没搞清楚她究竟住在哪儿,靠什么养活自己。但她似乎从不缺钱,总是无忧无虑的,也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很时髦。
一定有一大堆男人排着队给她钱用吧?
然而多次的偶遇,居然没有一次撞见她和某个男人在一起,一次都没有。有时他会想象自己在某家高级餐厅的玻璃外,看见她正和一个发量稀疏、体重300斤的阔老头共进晚餐——这种画面反而让人觉得更合理些。
但是,一次都没有撞到过。
直到,一个下着瓢泼大雨的夜晚……?
《雨燕》(Swift),1887
亲爱的提奥:
我对当代基督教没有好感,尽管其创立者非常了不起。我已经看透了当代基督教。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被宗教所迷惑,但自从体会过它那彻骨的寒冷之后,我就开始复仇。我开始崇拜被神学家称为罪孽的爱情。我尊重妓女和其他“下贱”的女人,她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神学家眼中受尊重的女人。在这些人的眼中,她们是邪恶的化身,但在我看来,她们是美丽的女神。
文森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