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跟我提那个人……”文森特摆了摆手,像是在驱赶一只隐形的苍蝇。
“西伯特就是蠢货中的蠢货!”他扯着嗓子,“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放屁,自相矛盾的屁!”
接着他摆出一副怪脸,拿腔拿调地模仿西伯特先生的语气说:“追求真实的肉体!展现真实……去他妈的!现在又不是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他口中的‘真实’,全都是意**出来的。他根本就不知道‘真实’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我怀疑他就是个处男!”
“呵呵……”提奥干笑了两声,“我猜这话你没直接对他说吧?”
“当然说了!一字不差!”
提奥点了点头,仿佛一切全在预料中:“在课堂上说的?”
“不然还能在哪儿?”
“然后呢?”
“然后他让我重修这个学年。”
“没开除你就算不错了。”提奥捏了捏自己的额头。
“开除我?开什么玩笑!我决定开除他!”
“啊?”
“来之前我递交了退学申请。”
提奥用力抿了抿嘴唇,生怕一开口就会问些没有意义的问题,比如:预付1年的学费要怎么办?
“我是‘不适合上学体质’。”文森特一本正经地点着头,仿佛这是专家会诊的结论。
“世界上有这种病?”提奥心不在焉地问。
“没有吗?那我可能是第一例。”文森特依旧一脸严肃,“在来这儿的火车上,我仔细回忆了一遍我的求学之路。”
现在轮到文森特掰手指了。
“我11岁开始上学,先是在家附近的津德尔特公校。那里有个叫德克斯的老浑蛋,你还记得吗?对,就是那个秃头校长,你也见过的。他的教育理念是‘不听话就揍’——我在那儿除了学会了如何抗揍,其他什么都没学到。被退学的那天对我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解脱,就像古罗马奴隶重获自由一样。相信我的离开对老德克斯也同样是一种解脱,我再不走,他可能会被我训练成津德尔特的散打冠军。”
“你那时确实有点顽皮。”提奥笑了笑。
“这我承认。”文森特说,“我那时确实是个小浑蛋,可惜老爸老妈并没有意识到。在我被退学之前,他们还一直以为我是个神童。”
“你确实很聪明啊。”
“不不不……”文森特像摸了电门似的摇着脑袋,“千万别再说我聪明了,这句话把我害惨了!如果我有孩子……”他顿了顿,又拼命摇着脑袋,“我可能不会有孩子了……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千万别给他灌输‘他很聪明’的想法,这会让他在所有事情上都耍小聪明,不愿意努力,最终变成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看看我,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会拿本子记下来的。”提奥点了点头。
文森特并非家中长子,在他之前还有一个不到1岁就夭折的哥哥。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的梵高夫妇,对文森特百般呵护。虽然出身在一个牧师家庭,却过着皇室的日子。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无非有两种结果:什么都怕或什么都不怕,文森特显然属于后者。
“总之……”文森特继续说道,“我被退学那件事,对老爸老妈来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老妈甚至觉得问题出在学校,而不是自己的蠢货儿子。我记得老妈当时对老德克斯说,是那所乡巴佬学校把我给带坏了……直到退学后我在家里晃了3年,老妈才意识到我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小浑蛋。”
“后来你去了那所寄宿学校,对吗?”
“对,普罗维利。”文森特说,“但当时我还小,根本不懂事,有种被抛弃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如果我是咱爸妈,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摆脱我自己。”
他自嘲地笑了两声。
“我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画面……下着大雨,我像个包裹一样被丢在普罗维利的台阶上,那所学校实在大得吓人,像杜伊勒里宫一样,光厕所就能顶上整个津德尔特公校。”
“怎么可能!”提奥向来无法接受这种“不精确”的比喻。
文森特挠了挠头:“也对,可能那时候人小,看什么东西都觉得特别大吧。不过那里的装潢真的是……”他想在脑海中搜索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想了半天却只蹦出一句:“太他妈的了!”
说完又傻笑了几声。
“不过这种浮夸的设计倒是彻底满足了爸妈的虚荣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坚信学校的装修风格会直接影响我的前途。”
他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总结得很有道理,继续说道:“我那天就站在那个宫殿的台阶上,看着那辆黄色的马车渐行渐远。你记得家里那辆黄色马车吗?对,就是那辆老马车。我就站在那儿,看着它载着老爸老妈,越变越小,沿着道路两旁的松柏树,驶向世界的尽头……那画面还挺美的,改天应该把它画下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空水杯:“嘿!你这儿有酒吗?”
“有。”
提奥从身后的酒柜拿出两个玻璃杯:“白兰地?”
“什么都行!”文森特递过玻璃杯,“不用拿新杯子了,我这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