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篇
第六章 南渡偏安:北人归北,南人归南
南宋病人赵构
宋高宗赵构(1107—1187)一生笼罩在靖康恐惧症中无法自拔。
1127年的这个春天,不但是宋氏王朝的分水岭,从族裔影响嬗变来讲,也是整个古代中国的分水岭。
这年,也是赵构人生的分水岭。
明星皇帝、父亲宋徽宗,带着耻辱的印记北上。赵构则带着他的小朝廷南下。两人都离黄河越来越远。从文明的承接来说,两人都离中原文化中心越来越远。
与父亲不同,赵构被历史牢记,除了在危难中承接大器,成为南宋的开国皇帝外,还因为他的武将,比如岳飞、宗泽。宗泽死前的三声“渡河”,成为赵构苟且一生的背景板之一。
金国的上京囚禁着宋徽宗。而赵构逃到了反方向的临安。
开封的记忆已经被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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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还是康王时并非一个模板化的庸碌亲王。
皇族教育除了给他一个诗人的内核外,还赋予他超群武功。博闻强记,天生神力,这些用来描述雄才大略之人的词汇,在赵构身上均有体现。
北宋末年,一只狐狸坐在了皇位上。这个正史中记录的诡异事件,被当时的人看作一个不祥之兆。金兵的频繁入侵更是宋人头顶挥之不去的阴云。赵构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度过了他的青年时代。
在与金朝的冲突中,孱弱的宋朝为了达成议和,往往满足金朝要求,遣送亲王、宰相级别的人物去当人质。赵构就自告奋勇当了一回人质。当时,皇帝是赵构的哥哥宋钦宗。
赵构亲身体验了金朝的傲慢。在金朝营寨,他们一行面对的是对方不逊的言语和倨傲的礼节。人质其实就是软禁。近一个月的软禁在赵构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记。但文辞干瘪的《宋史》在记录赵构这段经历时一再美化赵构,烘托他在敌营的勇敢,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他有其镇定的一面,但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开封被围困时,赵构在东北方的相州担任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宋钦宗派人送信求救,赵构边读信,边痛哭流涕。但他并未出兵,而是行军到了大名府。他一路经历了住茅舍的生活,但比起当了亡国奴的父辈兄辈,可以说幸福太多了。他仍然有逃跑的自由,但他们没有了。
开封失守当然不能归因于赵构。金朝的兵锋造成的恐怖气息,事实上影响了几代人。避难、逃荒才是那几代人的常态。这是一支低级文明的部队,对发展程度更高的文明的入侵。双方的文明发展程度,相差何止一个量级。
当宋徽宗把艺术的多个门类发展到史无前例的高度时,金朝还实行大范围的奴隶制度。他们通过战争掠夺的人口,拿到西夏的市场上去交易。但战争就是战争。金军狂暴的战斗力,往往让宋朝的斯文扫地。或者往更极端说,让斯文死无葬身之地。
北宋亡国更严重的后果,并非一个王朝的湮没,而是靖康恐惧症。
两代皇帝成为亡国奴,一万多俘虏漫长残酷的战俘行军,大量男人被虐杀,大量女人被奸杀。这是靖康之年的奇耻大辱。它像寒气一样渗入赵构的心里,影响了他的大半生。由此不难解释,当他听到父兄成为阶下囚时,方寸大乱。
赵构不是特别眷恋皇权。甚至说服他登上大位也花费了大臣们很大的心力。根本原因是,大位在那时并不是特别大的**,相反还是一个烫手山芋。
21岁就登基为帝的康王赵构,接手的是一个山河破碎、四分五裂的国家。当时,宋朝在北方的主力军被金兵大量歼灭,南北方在乱世中又都滋生了大量流贼和乱匪,而在听说赵构称帝后,金兵也立即掉转南下,试图将赵构也一并解决。
在躲避金兵南下逃亡的生涯中,建炎三年(1129),逃亡到临安(今杭州)的宋高宗又遭遇苗刘兵变。当时,禁军将领苗傅和刘正彦发动兵变,一度废掉了宋高宗,改立赵构3岁的皇子赵旉为帝,幸亏韩世忠等大将领兵回救,赵构才转危为安。但在此次事变中,赵构唯一的儿子赵旉受到惊吓而死,赵构本人则被吓得失去了生育能力,这也为后来宋孝宗的上位、宋朝皇位回归赵匡胤一系埋下了伏笔。
北方的宋徽宗得知赵构登基的消息后,当即寻来往日的嫔妃庆祝,极为高兴。从中不难想象一个亡国之君的心态。
宋徽宗在金朝让人偷偷带回一件背心,写着“来救父母”。赵构的母亲韦氏也带信回来说,“深致我血泪之痛”。赵构面对这些生死之语,也曾公开号召臣民“为朕报北辕之耻”。但表态只是表态。骨子里靖康恐惧症还在作祟。
后来赵构派使节和金国谈判许久,要求释放亲人,最后只要回来母亲韦氏一人。
当听说韦氏要南归时,宋钦宗拉着她的车轮哭泣,但无可奈何。后世有诸多言论,认为赵构不肯要回宋钦宗,因为他会威胁到自己的帝位,当属不公言论。金人始终不肯放回宋徽宗和宋钦宗,因为他们拥有宋家王朝的法统,而法统意味着文化感召力。两人甚至被耻辱地封为“昏德公”和“重昏侯”。
但韦氏的回归体现了赵构的孝道,也替他卸掉了心头一个包袱。
当宋徽宗在金朝去世的消息传到赵构那里时,他难过到几天吃不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