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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跤场的下九流(第2页)

“我自己的儿子,我当然相信。”

刘海涛于万般无奈之中,脱口说道:“看这意思,还是应该请日本人出面,是不是?”

“别,别,一次管够!我今天找你,并不是让你还上那一千大洋。老实说,别说是一千大洋,就是一万大洋,我也只当奉送了。我只是要让你知道,你永远欠着齐有为的人情债。”

“老太太,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还得请日本人找你。”

“别介,别介!刚才的话,只当我没说!”

老太太拉着徐嫂就走,一回手在门口扔下两块大洋,一拐弯,又扔下两块大洋,再一拐弯,再扔两块大洋。等她们走出杂志社的院子,已经扔下了十来块大洋。翟小倩看到就问刘海涛:“她们这是什么意思?”

刘海涛想了想道:“她们这是为齐有为送葬,每经过一个门口,都要扔钱;每拐个弯,也要扔钱。”

翟小倩道:“拿我们杂志社当什么了?当坟地了?”

刘海涛道:“甭理她们。齐有为死了,她们心里不平衡。”

从此以后,齐家再没有来闹事。而刘海涛兀自感觉异常痛苦和屈辱。他竟然依靠日本人平息了身边同仁齐有为的是非事。唉,怎么会这样!可是,齐家偏偏不服中国人而只服日本人,不这么做又怎么办?刘海涛找不到安慰自己的理由,晚上回到家里以后,买了酒菜叫来了万家铭,两个人狠发了一通牢骚。他对万家铭说:“我至死不理解齐有为,也不理解齐家的所作所为!”

万家铭道:“没什么不能理解的,你只记住一点:中国人的嫉妒心是最强的,强到什么程度?强到杀人灭口的程度。你不是还没有被杀吗?那说明你还不是被人嫉妒到死的大才。”

可能因为刘海涛太年轻,他对这些话既不能理解,也不能苟同。

这时,他又收到了上线“来稿”,里面嘱咐他要专心致志琢磨药品的运送问题,尽量避免其他麻烦。他不觉一声长叹。类似齐有为这样的人和事,怎么避免?

天阴得沉沉的,西北风不怎么刮了,然而,下起了大雪。这该是今冬第二场雪,却是比上一场大得多的一场鹅毛大雪。铜钱大的雪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漫天飞舞。刘海涛走出屋子,站在门外,看着雪花飘落在地,慢慢形成雪被,心情十分沉重。

他不能不再次打算接近牛万里。他曾经犹豫过,如果把接近牛万里的真实目的告诉孔德贞,她出于民族义愤,会不会出面请孔令诚帮这个忙呢?但孔令诚犹如泥菩萨过河,自身尚且难保,能对自己有多大帮助?而且,孔德贞一家毕竟不是共产党,她们与日军有旧恨新仇自不必说,与共产党也不能说没有冲突。因此,刘海涛不能轻易把真实目的说出来。

刘海涛骑着自行车不知不觉地、下意识地来到了南市三不管跤场。他把自行车锁在一棵树下,就溜达起来。他早就听说这里有个孙家班。原来的班主是孙向荣,他被日本人枪杀以后,他的堂弟孙向阳主持孙家班,天天在跤场撂地打场子赚钱。

三不管,闻名遐迩。关于这块地界儿,刘海涛在《大天津》杂志上曾经做过介绍。早年间八国联军与义和团作战,宫南北大街、估衣街一带,成了一片焦土;老城墙也被拆毁。此时天津海河两岸的外国租界地,已经达到九个之多:英、法、德、美、俄、日、意、奥、比国。此后曾经十分繁荣的“北大关”“估衣街”和“侯家后”便一落千丈。自庚子(即1900年)后,在现南市“东兴市场”原址附近那片洼地(约百余亩),就逐渐形成了低俗露天游乐场所。包括在大洼里“撂地”的,其中有卖“大力丸”和假药的,卖“折罗”(饭馆剩菜剩饭)和小吃的,剃头打辫子的,拉洋片的,摆茶摊的等。在“撂档子”当中,首推四大生意,依次就是“相面”算卦的、说书唱戏的、变戏法魔术的、打把式卖武艺的。这些生意最早是在盐运衙门对岸,相当于估衣街东口那片空地上,后来就挪到大洼来了。人们为什么把这块地方叫“三不管”?一种说法是:乱葬岗子(随便埋死人)没人管;打架斗殴没人管;坑蒙拐骗没人管。另一种说法是:这块大洼在中国管理的天津城区以南,在法国、日本管理的租界地西北,三个国家对这块地界发生的案件都推诿不管,因而叫“三不管”。总之这里是当时警、法管不到的地界儿。随着天津整个市区的繁荣发展,“三不管”的范围日益扩大,后来就形成了“南市”。

南市虽地方也不算大,却是三教九流、“耍巴人儿”的最活跃的地方。原来“侯家后”有什么,这里也有什么。举凡茶园、戏院、饭馆、旅店、鞋帽服装、糕点糖果、大烟管、妓院等应有尽有。而东兴市场附近(原大洼),仍然保存了“三不管”的原貌,是江湖艺人“撂档子”的地方。像练武场、摔跤场、卖大力丸、打弹弓、变戏法、卖羊肠、豆汁的和说书唱曲的,冷不丁还会出来几个“碰瓷儿”的。

由于“三不管”变成“南市”,趋向繁华,地皮价涨,末代皇帝溥仪的岳父荣源、原江西督军李纯等,在辛亥革命后,都在这里低价买进土地,建房出租。从后来的“荣业大街”、“东兴大街”,还可看出与“荣业房产”(荣源等人所有)、“东兴经租处”(李纯所有)的密切关系。南市这个小地方,最多时曾有20多家大小饭馆,十几家影剧(曲艺)院,说相声的侯宝林就是在南市说出的名。白天这里人来人往,叫买叫卖。人夜灯红酒绿,锣鼓喧天。反动军警、特务、流氓都在南市逞凶做恶。杂霸地头子袁三(袁文会)、张八(张春荣,是“增兴德”饺子馆掌柜),横行南市三十年,为各时期反动统治作伥,无恶不作。此为后话。

过去父亲跟刘海涛讲过三不管和南市的情况,嘱咐刘海涛没事别去那里溜达,那不是咱们这些规矩人待的地方。可是此时刘海涛心急火燎,脚底下不由自主就走近了东兴市场。那里的空场子上正有人摔跤。此时大雪已停,天也晴了。耀眼的的阳光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再反射回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在凛冽的寒风里,雪地被扫出一个圈子,两个赤膊穿褡裢、腰里系着麻绳的摔跤手,正你揪我拽地纠缠着。周围站了一圈揣着手看热闹的爱好者。刘海涛想,围观者必定是爱好者,否则,这么冷的天不会在这儿凑这份子。其实,刘海涛这种人有所不知,这些人其实都是后来所说的那种“托儿”,站这儿是不白站的,过后都有表示。而且,这些人不光站着围观,还要喊好儿,还要在**处往人圈里掷铜钱。刘海涛记得国民政府是在1935年实施币制改革的,金属货币在日伪时期已经不是官方通用货币,但不可否认民间和一些地方仍在间或使用金属币。

刘海涛正看得起劲儿,一个乞丐突然走到刘海涛跟前撞他一膀,然后顺势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嘴里叫道:“救命啊,救命啊,这王八蛋撞死我啦!”刘海涛知道,这是“碰瓷儿”的,遇到这种人赶紧给几个钱打发了拉倒,否则就粘上你没完没了。刘海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子儿(铜钱),扔到他脚下,转身就要离开。谁知这时又过来一个乞丐,照方吃药,也是撞刘海涛一膀,然后就地一躺,嘴里妈妈奶奶乱骂。刘海涛只得再掏一把大子儿扔过去。刘海涛暗想,必须赶紧离开,如果再来一个的话,他口袋里已经没有大子儿了。但想走怎么走得了?此时,三四个乞丐已经将他团团围住。他并没有挨他们一下,他们已经异口同声地喊叫起来:“撞死我啦,撞死我啦!活不了啦,活不了啦!”

刘海涛不得不使劲往外闯,想闯出这几个人围成的圈子,但他们手里都有打狗棍,此时见刘海涛想逃就举起棍子劈头盖脸朝刘海涛打来!刘海涛冒着棍棒真的朝一个人猛撞,想撞出圈子逃走,但见这个乞丐一闪身,就扔掉棍子将刘海涛拦腰抱住,其动作十分熟练,老到。想必是吃这碗饭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刘海涛想走也根本走不了了。其他几个乞丐蜂拥而上,将刘海涛按到在地,乱踢乱打起来。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断喝:“王八蛋们活腻歪了,来砸我的场子哈!”

几个乞丐立马松开刘海涛,回过身捡起棍子就逃,倏忽间便逃得无影无踪。断喝的人将刘海涛从地上拉起来,问:“打得怎么样?”刘海涛估计自己已经鼻青脸肿了,因为他此时头晕目眩,全身都疼。但他不能装熊,就说:“没怎么样,还好。”

这个人拍拍他的肩膀,说:“行,有点意思。走,跟我上屋里抹点跌打膏去。”

刘海涛赧然一笑说:“我口袋没钱了,买不了跌打膏了。”

这个人拉起刘海涛的胳膊,说:“没关系,你先欠着,回头还给我就是。”便拉着刘海涛离开跤场,走到场外一拉溜小平房的其中一间,推开门进去。屋里黑黢黢的,大白天也点着灯,但灯光也是昏黄的。屋里的一面墙上挂着个书架一样的木格子,格子里都是小药瓶。这个人给刘海涛拧了一个热毛巾把儿,让刘海涛擦脸;然后拿过一个小瓶,拧开盖子,就用手指蘸了跌打膏给刘海涛在脸上涂抹起来。都处理完了,就拿出纸笔,问刘海涛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这时,刘海涛才细看一眼这个人:身穿褡裢,**两臂,肩膀上隆起的肌肉形成疙瘩;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眼睛奇小,头发非常蓬乱。这种打扮的人会有文化吗?刘海涛很纳罕。那年月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正在这时,另一个赤膊穿褡裢的人走了进来。这个人三十来岁,膀大腰圆,四方脸膛,想必这是另一个和他捉对厮杀的摔跤手。

“小五子,又兜售你的跌打膏了?外边等你交手呐,赶紧去。”来人很有权威地三言两语就把小五子支出去了。他便坐在小五子刚才坐的椅子上。但小五子忽然返回身推门进来对刘海涛说:“你究竟叫嘛?在哪谋职?我不能白给你抹跌打膏。”

刘海涛正要开口,坐在椅子上的摔跤手“啪”一声拍了一掌桌子:“小五子,你专拣软柿子捏是不是?你是看着人家好欺负是不是?”

小五子见此,便吐吐舌头关上门走了。坐在椅子上这个人说:“我叫孙向阳,是三不管摔跤场孙家班掌门孙向荣的堂弟。我堂兄被日本人打死以后,我一直在这儿撑着门面。这个小五子专干坑人骗人的事,今天他记下了你的名字,明天就跑到你的工作部门去讹钱,给你抹点跌打膏就可能要你十块大洋。你若不给,他便叫人搅和你没法工作还打你的人。”

刘海涛向孙向阳做了个揖,说:“孙大哥为人仗义,小弟我感激不尽,佩服有加。您如果有需要小弟帮忙的事,只管开口。”刘海涛从口袋掏出哈德门,抽出一根递给他。

孙向阳叼上烟,从抽屉里拿出火柴点上,道:“从你的言谈举止看,你是个文化人。三不管这地界儿嘎杂子琉璃球嘛鸟儿都有,不是你这种人待的地方,以后没事多转转劝业场,甭到这儿来。还别说小五子,就是来几个碰瓷儿的,就够你喝一壶的。”

刘海涛也点上烟,抽了一口,然后随手把整盒烟都塞进孙向阳的抽屉,说:“小弟在杂志社工作,是个编辑。但我对摔跤很感兴趣。起因是我们杂志社的日本顾问爱摔跤,曾经把我摔得头昏脑胀两眼冒金星。今天我到三不管摔跤场来,就是想学个三招两式的。”

孙向阳抽着烟,说:“如果是这样,我就教你两招,至少能防身,不会让人把你摔个好歹儿的。走,咱外面说话去。”说着话,孙向阳从一个破柜子里抻出一副褡裢,“你把外套脱了,搁我柜门里,没人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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