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这分明是嫉妒!他办不成,还不许别人办?我找他去!”
姜其武骑上刘海涛的自行车就朝商铺驰去。前方那么着急,后方怎么能因为某个人的私心而这么怠慢呢?绝对不行!姜其武憋了一肚子话,快速赶到了郭明振商铺。
“小郭,刘海涛办了一批药品,你没有接过来?”
“那不是他应该干的事,我不能鼓励他这么干。刘海涛这个人活动半径很大,与社会上三教九流、五行八作的人都有接触,我对他联系的业务不放心。”
“刘海涛是个非常可靠的同志,他虽然不是党员,但他已经做了很多连党员也未必做得了的工作。现在前方急需药品,我们怎么能如此谨小慎微,裹足不前呢?”
“我干的是党的事业,不是自己的事业,我当然要百分之百负责任。否则,出了问题我拿什么向组织上交待?如果是我自家的买卖,我就豁出去尝试一次。问题是这个商铺不是我们家的,是组织上的。我能随便拿一件不靠谱的事情去尝试吗?”
“刘海涛同志虽然年轻,但是个久经考验的同志。”
“我也同样年轻,我也同样久经考验。”
“你这是对刘海涛同志嫉妒,你不愿意看到别人工作有成绩。”
“你不要上纲上线乱扣帽子,别看我比你小几岁,我参加革命的时间并不比你短。我十岁就干儿童团,十三岁参加八路军,是冀中有名的‘红小鬼’,我跟着上级领导化装进城曾经用木头手枪缴获过鬼子的王八盒子!”
“现在不是比资格比功劳的时候,前方急等着药品,这边筹集到了,运输也联系了,你却因为不相信刘海涛而要放弃这批药品。我需要怎么解释,你才能打消对刘海涛的怀疑?”
“你不用费神了,我不听你的解释。”
嘿,姜其武多年来还没见过如此刚愎自用的人!他没去和刘海涛告别,连夜套车拉着一车日用品就出城了。拉这种货物,出城控制得不严。他到了八路军游击区以后,立即办完交接,打听好第二个接头人以后,就立即返回市里。
这第二个接头人,就是马场道8号的房主林先生。自从抗日杀奸团死的死,被抓的被抓,撤走的撤走,没有人再到这里聚首。林先生便在楼下客厅开了咖啡屋,对外公开营业。但林先生和姜其武也属于刚刚开始建立的单线联系。林先生是不是党员,以及林先生会和谁联系,姜其武都不知道。他拿着一封只有两句话的介绍信找到了林先生,说现在有一批药品要运出去,但需要林先生先垫上一万五千块钱。林先生二话没说,当时就答应了。他让姜其武打了借条,就给姜其武开出一张支票。
事情办得很顺利,姜其武立即找到刘海涛,他们又一起找到孙向阳,三个人一起来到中西大药房办理交割,再到大红桥办理船务费、水道费、装卸费等等。当时圣贤二爷在场,他本来是想找刘海涛讹一笔的,但孙向阳打圆盘说:“算了算了,自家兄弟,谁跟谁呀。”便大包大揽,让刘海涛回头在登瀛楼摆一桌。刘海涛见好就收,连忙答应。
可是,事情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牛万里器重孙向阳,未必别人从心里服气。那圣贤二爷对孙向阳就属于虚与委蛇。他见这批货赚不到钱,就把这笔货的走向告诉了治安军的一个中队长。大红桥码头的情况是这样的:洪帮那边对站岗和例行检查的治安军什么都不说的时候,说明对这批货就眼开眼闭了。而特意说了出来,就意味着有问题,而且意味着我们不插手,你们可以捞一票。这个中队长叫杨尚树,论长相可以说一表人才,但若论心地,就非常歹毒。他曾经和一个下属一起把一个往胜芳运货的商贩在船舱里用刺刀捅死,将船行出市区以后将尸体抛在岸上,然后他和那个下属私分了一船的货物。因为他要的比例太大,那个下属与他发生口角,他就又将这个下属做掉了。摇船的艄公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送完这笔货,艄公就改行消失了。大红桥码头渐渐浮出杨尚树这个人非同一般神鬼莫测心黑手辣的传言。
圣贤二爷是个神通广大的人,他自然会听到关于杨尚树的传言。于是,他对孙向阳心怀不满,就想借刀杀人。于是,杨尚树扣住了刘海涛这批货。他先给日军值班室打了电话,询问对这笔货应该怎么处理。谁知日军不想对涉及洪帮的事参与太深,就说,你看着处理吧。因为过去日军士兵曾经押船跟着跑过水路,但遇到土匪劫船他们就无计可施。有些日军士兵竟有来无回,连尸首都找不到。而后来委托给青红帮押船,反倒没再发生被土匪劫船的事件。于是,日军便与青红帮形成默契:双方共同把持大红桥码头,但日军只是定期收些费用,基本不过问青红帮在码头的事了。杨尚树见日军不关心这笔货,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他问刘海涛:“你这批货要运到胜芳?”
“是,还望中队长多加关照。”
“对,我应该关照。你把这批货卖给谁,最终要运往哪里,都写下来,交给我。”
刘海涛当然明白,事情绊住脚了。绊脚的人不是等闲之辈。他先答应下来,拖住杨尚树,然后就找牛万里去了。
现在,刘海涛已经知道牛万里就住在大悲院后身的一个三进的四合院里。是名副其实的大家主。他在一进的院子里的门房候着,一支烟的工夫,牛万里才来。他对牛万里诉说了情况,牛万里点点头道:“我打算安排一个合适的场合除掉这个人,你怕不怕死?”
刘海涛迟疑了一下,说:“平白无故的死,我害怕;有价值的死,我不怕。”
“怎么叫有价值,怎么叫没价值?”
“我为保护您而死,就有价值;为拼一个杨尚树而死,就没价值。”
“既然如此,咱们就走。”
牛万里亲自来到大红桥码头,找到杨尚树,说今天来枪瘾了,想跟他比试比试。杨尚树推说公务繁忙,离不开,不想去。牛万里道:“我今天给你来点刺激。”想必他们之间比试枪法的事经常进行。
“拿谁当活靶?”
“我的一个年轻朋友,打熟人比打生人更刺激不是?”
“您这是考我呢,您的朋友我怎么敢乱打?敢情我要是打不好,您就该惩罚我不是?”
“他和我的关系没这么近,你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牛万里拉着杨尚树上了他的汽车,杨尚树一看刘海涛在车上坐着,就问了一句:“兄弟,你怕死吗?”刘海涛道:“怕,世界上恐怕没有不怕死的人。有些人所谓不怕死,是因为无奈,并不是真的不怕。”
“行,敢说实话。”
他们来到了齐有为曾经来过的那个靶场。汽车停好以后,三个人相继下车。杨尚树说:“刘海涛,请你站到那块木板前面去。”刘海涛便看了牛万里一眼,牛万里向他腆腆下颚,意思是你去吧。刘海涛这才向那块木板走去。
这边杨尚树对牛万里道:“牛总,我是你请来的对不对?”
“没错。你想说什么?”牛万里有些纳闷地看着他。
“不是我自愿来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