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控制不了鼻涕,不甩咋办?”
“如果再出现汉奸反正,你怎么处理?”
“见机行事。”
“是不是照方吃药?”
“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据说你也上过保定二师,也应该有文化有教养。”
郭山河撇撇嘴,一梗脖子。不予回答。
时隔不久,上级领导给了郭山河一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怎么会这样,黄选朝是怎么向上级领导汇报的,不得而知。这时,事关郭山河的一个外号“鼻等罐儿”开始在县大队流传。考虑到都是生死弟兄,郭山河么都不说,只是暗憋暗气。不过,残酷的战争已经锻炼得他能够咬紧牙关,能够隐而不发,做到“宰相肚里能撑船”,力求不与黄选朝翻脸,保持步调一致。“鼻等罐儿”就“鼻等罐儿”吧,老子认了,谁让这鼻子不争气咧。他不责怪弟兄们,不说贬低黄选朝的话。他感觉黄选朝终归是英烈黄国贤的堂弟,看问题与自己角度不同而已,不会有什么坏心眼儿。
新一任特务队长沙占魁既然向大日本皇军立下了军令状,自然要采取行动。派眼线在村子里伺机下毒,只是诸多行动之一。继而,他又把郭山河的大哥郭长河抓了起来。本来,郭长河家里也是有地道的,一般情况下没法抓他。但他有地。他天天在地里干活,如果抓他,机会很多。他原本属于雇农,种的不是自己的地,是村里地主郭相臣的地,因为当初县大队政委郭尚民的存在,地主郭相臣对郭长河十分照顾,自动减少郭长河的地租,让他没有过大的压力;而郭尚民去世以后郭山河又“成事”了,还开展了“减租减息”运动,地主郭相臣便一夜间就想明白了,干脆把郭长河租种的几亩地无偿给了郭长河,连地契都改了名字。这就导致郭长河经常把时间耗在地里,“人勤地生宝,人懒地生草”,庄稼人没有不知道这个理儿的。
聪明而善于思考的沙占魁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微微哂笑:土里刨食的可悲的农民啊,你们只配做俺的盘中餐,下酒菜!
好几个村都有与沙占魁姘靠的女人,被他处死的沙家店沙老财的小老婆,只是众多女人中排不上前列的女人。晚上骑自行车回到县城居所,非常得意地让老婆给他炒菜,烫酒,他要喝个痛快。每当遇到思路大开和工作顺利的时候,他都要如此。他家里有两个老婆,是一对孪生姐妹。这两个女人原本是郭家堡郭二爷的本家侄女,一直跟着郭二爷习武,十七八岁的时候,出落得有模有样,武功也日渐扎实,尤其是家乡流行的搏腿功,除了力道稍逊,熟练程度已经不亚于村里的小伙子。有一次沙占魁路过郭家堡,看到郭二爷正带着两个姑娘和几个小伙子在一块空地上演练,人人舞出一个圆团,煞是好看,遂吸引他驻足看了片刻,乃至走上前去。
“师傅,俺想和她俩切磋一二。”沙占魁对着郭二爷拱手作揖。
“你是哈个村的,俺咋没见过你?”郭二爷打着云手,运着气。
“沙家店的,没啥出息,您咋会知道俺。”
“好吧,点到为止,不要伤人。”
沙占魁再次拱手作揖,遂拉开架子,喊了一声:“两位妹子,来吧。”便一个骑马蹲裆式,亮了门户。两个姑娘不知深浅,既然师傅发了话,对打几招有啥咧,便围住沙占魁走了半圈场子,蓦然间动起手脚。谁知沙占魁也真是练过的,虽然不是搏腿功,却另有一套功法,打得两个姑娘节节败退,直退到场子的边缘,眼看就要退出场子了。沙占魁突然一个空翻,落地后呵呵一笑,收了功:“敢问两位尊姓大名?”两个姑娘有些羞赧,分别抱拳作揖:“俺叫郭金枝。”“俺叫郭银枝。”“俺想请二位去俺村沙家店一趟,有要事相商。”
“是减租减息的事,涉及到千家万户。肯定也与你们有关。”
“你是县大队?”
“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看外表,沙占魁一表人才,一本正经,衣着朴素,甚至有些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加之一身不凡的功夫,年轻姑娘最喜欢这样的男子。她们向郭二爷打了招呼,就跟着沙占魁走了。一路上三个人相谈甚欢,沙占魁专门寻找年轻姑娘喜欢的话题,比如在兜兜上绣什么花最动人,在裤衩上绣什么动物最吉祥,说低级有一点,但并不深入,撩拨得涉世不深的年轻姑娘心里一热一热的。
到了沙占魁家里,因为久无人来,屋里全是尘土,两个姑娘还帮着打扫。沙占魁从随身褡裢里掏出一大包红烧牛肉,一大包熟猪肝,一瓶老白干,摆在堂屋八仙桌子上,拿出酒杯,给三个人都斟了酒。姐姐郭金枝最先开口:“你说的哈个‘减租减息’是么意思哎,啥时候开始?”妹妹郭银枝也说:“俺家种着地主的地咧,减租减息可是好事。”
“请两位妹子原谅,俺是场面人,酒桌讲究先说酒话敬客人,正经事回头再说,”递给郭金枝一杯,再递给郭银枝一杯。她们都是习武之人,做事爽快,便一饮而尽。沙占魁用筷子夹了牛肉送进她们嘴里,她们一边嚼着香喷喷的牛肉,一边体会着沙占魁的温存,心里涌起异样的亲切。但倏忽间两个姑娘就头晕目眩起来,不由自主溜了桌。
沙占魁冷静地把她们抱进东屋炕上,扒光衣服。
一个时辰以后,两个姑娘醒了过来,见自己全身一丝不挂,身边却码着两沓厚厚的银联券和两根金条。一切都明白了。她们并不是思想多么进步的年轻人,属于不左不右随大流过惯常日子的人。知道自己已经失身,但眼前的金钱如此之多,真是开眼,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她们完全被镇住了,况且男人的魅力也让她们没感觉跌份儿,但在有着些许满足的同时,还打算发泄一下气愤。
她们穿了衣服来到外屋,刚要开口,却见沙占魁在擦枪,桌子上摆着两把带烤蓝的崭新驳壳枪,竖着一排金黄的子弹。郭金枝刚说了半句:“你坏蛋——”
“啪!”就是一枪,这一枪打在郭金枝身边的门框上,她清楚地闻到了一缕刺鼻的硝烟味。两个姑娘再也不敢开口。乖乖跟着沙占魁在这间屋折腾了多半天。然后,她们回郭家堡把金钱交给家里,就出走了。她们虽勉强上过几天私塾,大字识得几个,但生活封闭,对外面的世界所知不多,始终认为沙占魁就是县大队,而民间传闻的柴大树、郭尚民、郭山河都是假的。对家里也这么说。家里本是没有文化的佃农,租种着地主的土地,有了这笔钱,便把租种的几亩地买了下来,自己耕种,不再当佃农。他们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县大队,既然沙占魁为自己办好事,便认为沙占魁是真的县大队。而地主原本不想卖地,可郭家姐妹将了他一军:加三倍“减租减息”。地主一看还不如卖地合适,而且想到郭家姐妹通的是“县大队”的人,便没敢拂逆。“减租减息”这个八路军制定的政策,刚刚开始推行,便被沙占魁一类人巧妙利用。“聪明人”总是善于见缝下蛆。真正的县大队对沙占魁这个假的县大队必然恨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