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浅与深
郭五姑的儿子因为一直跟着奶奶过,所以她没有么后顾之忧,干这个餐馆也算是为儿子结婚买房存钱。儿子刚刚十岁,距离结婚还有至少十年,怎奈资金准备却要早做,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于是,就动议干起这个“五贵餐厅”。眼下被不法之徒撵了出来,下一步咋办?对方说缺钱就要,你敢要昂?借你十个胆子!
郭五姑在住院部养伤期间,一直在权衡,这件事要不要报案?就河川镇和县里目前情况看,只怕报了案还不如不报,因为不知你会触动谁的神经。你知道谁和谁是里勾外连的亲戚,是拐弯抹角的连襟?岂敢冒冒失失打上门去?假如恰好进了人家挖好的坑,哈就灭你没商量,是白?左思右想,郭五姑决定不去报案。但她也不想乌漆嘛黑。于是,在住满一个礼拜医院以后,她带着郭大贵来找郭向前了。因为,她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还是觉得郭向前最靠谱。虽然眼下郭向前并不是最强势,甚至还被歹人打断了腿,但郭向前一身正气,只会做对村民有利的事,而绝不会伤害村民。基于这种念想,她和郭大贵买了一些营养品,来看望郭向前了。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碧蓝碧蓝的天空高远空阔,让人神清气爽,心情敞亮。
郭五姑走得很慢,走快了伤口会疼。她和郭大贵慢慢走到郭向前小院门前的时候,突然感觉“气场”异样了,哈是一种自己在家或在餐厅从来没有过的舒爽。难道郭向前真的与众不同,非俺辈的凡胎俗子?这些日子以来,城里有人正在风行气功,乡间也受到影响。“气场”两个字倏忽间成为人们的口头禅。郭五姑因为腰间盘不太好,还跟人学过“鹤翔庄”,对么叫“入静”,么叫“气沉丹田”、“打通经络”、“大小周天”,于神秘中,十分神圣。正思忖间,黄新桃从外面走过来,要进郭向前的小院,看到他们便问:“你们找向前哥有事?”
郭五姑赶紧说:“对对对,有事!”
黄新桃道:“如果是急事就进去,如果不急,就先在外面站会儿,因为他现在正赶写一份材料。”
“哦,既然如此,哈俺们就先站一会儿,抽根烟。”郭五姑说着,率先从口袋掏出一盒玉兰烟,弹出一根递给郭大贵;又弹出一根递给黄新桃,被婉拒,于是,自己抽了。黄新桃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对他们示意不要出声,便蹑手蹑脚进院去了。约摸半个小时,郭向前推开堂屋的门,一脸疲倦伸着懒腰走出来,对站在院外的两个人招招手,让他们进去。他们一起来到堂屋,拉过椅子坐下。黄新桃给大家沏茶,把茶水端到郭大贵跟前时说:“大贵哥,你不是说不‘尿’向前哥昂?现在‘尿’了?”
郭大贵一边接过茶碗,一边涨红了脸道:“‘尿’了‘尿’了,俺有眼不识金镶玉,早该‘尿’了!”一屋子人皆哈哈大笑。郭五姑就说起此次前来的事情原委。郭向前道:“自古以来邪不压正。你们权且找工作先干着,哈边的事情会很快得到解决。毛主席曾经说过,俺们应当相信群众,俺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哈就么事情也做不成了。”郭向前还说,咱郭家堡的村西,制药厂旁边,还有几间空房,你们可以租用三间,打通了开饭店。启动资金不够的话,找沙红枣借点,就说是俺说的。现在咱村毛纺厂和制药厂都有很多员工,你来俺往的应酬也不少,你们肯定会赚到钱。而且,俺给你们半年时间尝试,若不赚钱,不收你们租金。至于哈个“五贵餐厅”,别着急,会有人帮你们解决。
么叫“贵人”哎,想人所想,急人所难,治病救命,是白?郭大贵听了郭向前的话,从椅子上一出溜,就给郭向前跪下了:“镇长,还是俺们郭家堡人是一家子!以前俺浑头愣怔不‘尿’你,真是罪该万死!你接受俺这傻哥哥一拜白!”便俯下身,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郭向前急忙将他拉起来,说:“咱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说哈些就远了。赶紧去看房子白——新桃,你拿着钥匙带他们去。”黄新桃“哎”了一声,从墙上一处钉子上摘下一串钥匙,招呼两个人出门去了。
就在郭大贵两口子紧锣密鼓张罗装修房子,打算尽快开业的当口,黄大迎来找郭向前了。乡间俚语称:“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忙断肠。”懒得出奇的郭大贵一经被郭五姑**改造,一路之上福星高照。郭向前租给他的三间屋还没来得及装修,也就是说,还没来得及破费,镇上的“五贵餐厅”案已然告破,一伙儿歹徒被黄大迎“旗开得胜”端了窝儿。经过是这样的:
在晚上吃饭时间,外面形成包围圈以后,黄大迎带着两个队员进屋,坐在角落的一张圆桌前,他们都化了妆,身上的衣服很破,补丁摞补丁,蓬头垢面。刚坐定,老板模样的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与黄大迎耳语道:“你化妆化得不错,要多少货?”
职业习惯使黄大迎一听就知道对方是贩毒的。“接货”的人往往都穿得很破。黄大迎便向两个队员一使眼色,两名队员一个虎扑便将对方按倒在地,铐上了铐子。黄大迎扫视一眼屋内,没发现同伙。是不是同伙,是一目了然的。趁着夜色,一干人押着这个人往县公安局走,路上,边走边审,审出很多东西,当然,其间是好几次将其打倒在地以后,他才慢慢宾服。从举报材料里,黄大迎已经知道这个人叫陈香槟,原吉林一家机械修配厂副厂长。他因嫌企业效益不好,辞职跑到河川镇租(抢)了郭五姑的饭店。随后以此为据点,快速招兵买马,一下子发展成有17名成员的犯罪团伙。在四十三村一带连续入室抢劫作案十几起,杀死一人,重伤三人,**一人,轻伤十人,涉案金额巨大。
“你怎么想到要在河川镇作案?”
“我老家许多人所在的企业效益不好,有的没饭吃。这里人富得流油,鼓鼓的钱袋子晃得我心痒难捱。开饭店既累又不挣钱,不如偷、抢来得快。”
“据说你是因一个朋友在东北犯了事才被咬出来的,你为么在河川镇能不停地作案而不失手?”
“河川镇皮毛交易旺季,每天流动人口三、四万,公安局管不过来。但人多对我是好事,除去好隐蔽外,我还结交了一批‘能人’,有的会武功,三五个人近不了身,有的专门会对付看家狗,有的驾驶技术高,在夜间能把三轮车开得像飞一样……我做过厂长,善谋划,会用人,作案时让他们各显其能,不留痕迹。另外,我发现河川镇民警连破当地人作的一些小案都很吃力,要破跨区域案件就更难了。”
顺着这条线,黄大迎继续追了下去,频频得手,连创佳绩。一天,他正坐在办公室思考问题,外县家里的老婆来电话了(这个级别的公安干警家里有电话),说:“刚刚接到一个叫沙金来的来电话,让你不要继续追了,他手里有炸药,再追就把咱家炸了。还说,他认识咱儿子,连儿子在几年级、几班都说得不错,他会在上学的路上绑儿子的票。何去何从,你看着办!”
黄大迎按照黄大想的指点,继续来找郭向前,说在他对县公安局的人马还不是很熟的情况下,郭向前能不能再帮他一把。郭向前现在腿上的夹板还没拆,天天拄着拐在屋里走来走去锻炼腿脚。见黄大迎这么说,便问:“怎么帮?”“帮俺把老婆孩子接到郭家堡来,暂时到镇上上学。插班。”“这么说,你不打算回去了白?”“是。”“俺亲自带人去接嫂子。”“你别去了,腿不方便。”“嘿,这样的腿脚才掩人耳目。”郭向前说的是以他的战斗力,这样的腿脚会给人错觉,从而放松警惕,实际上,他的战斗力并没有削弱多少。黄大迎连连摇头。但他同意了。
沙红枣的制药厂支援一辆双排座汽车,带着郭向前和黄大迎去接嫂子。为了照顾郭向前,沙红枣也随同前往了。他们都穿了防弹背心,扎了宽宽的腰硬子,头上戴了有铁板的鸭舌帽,还一人戴了一副黑边、白边不同颜色的眼镜,三个人的上下唇也都粘了胡子。汽车来到这个县以后,按照黄大迎的安排,汽车开进黄大迎的宿舍大院,看清进出路线,然后开出大院,停在大院对面的马路边上。几个人坐在车里,神情专注地看着大院门口,检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此时,沙红枣就抓时机紧紧攥着郭向前的手,一再加力,暗示她对他的感情。他则听之任之,不做表示。戴了鸭舌帽、粘了胡子的沙红枣另有一番风情,清秀中带着爽利的侠气。晚上九点左右,天已经黑得看不清几米外的人的面孔,有两个彪形大汉走进了大院,从其装束看,与这个大院的住户不搭调。黄大迎下了命令:“已经来了。第二排,第三家,你们去白。”
郭向前拄着拐,沙红枣扶着他的一条胳膊,两个人慢慢往前走,走近第二排第三家的门口时,两个彪形大汉突然从黑灯影里蹿了出来,举起手里的一尺多长的铁棍就朝着郭向前和沙红枣的头上猛砸,谁知,此时暗处呼啦出来四五个小伙子,嘭嘭两棍子就将这两个人撂倒了,全都满脸是血,昏死过去。这一切,发生在几秒钟之内。慢慢跟在郭向前和沙红枣后面的另一个人,就是沙金来,见势不妙,转头就跑,跟在他后面的黄大迎便伸开双臂拦住了他。他原本不认识黄大迎,一看这阵势,唰一下子从腰里抽出了链锁(这种锁的锁头是个铁疙瘩),朝着黄大迎的脑袋就甩了过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身后一条木架铁头的拐杖嘭地打在他的脑袋上,顿时将他开了瓢,一下子堆乎在地上,像一摊烂泥。
黄大迎蹲下身子,给他铐上铐子。郭向前问:“他会不会死?”黄大迎道:“不会。”“怎么见得?”“你的力道俺听得清清楚楚。”
哇,郭向前又长个见识,听声音能听出力道,能判断出对方死活。三个挂花半死的歹徒全部落网。十个精壮小伙子全部亮相了。他们纷纷向郭向前和沙红枣问好。歹徒被抬上车,扔在车厢里,他们没资格坐在车楼里。却原来,沙红枣的另一辆汽车也被黄大迎借来,早已做了安排,哈十个精壮小伙子早已提前来到,并埋伏下了。接下来,他们真的接走了嫂夫人和孩子,带走了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和细软,短时间不会回来。
沙金来本打算先玩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情况不好就“金蝉脱壳”,做梦也想不到别人只一招“黄雀在后”,就将他打个半死。
……
陈香槟与沙金来等一干犯罪分子被抓获,面临法律严惩的布告,贴遍了大街小巷。这也是郭向前的主意,这笔费用也由郭家堡的企业支出。郭向前说,这对所有暗藏的不法分子,和蠢蠢欲动企图为非作歹的人都是震慑。并在布告中暗示,各村出于自我保护组织的这个帮,哈个帮,只要不干违法的事,在目前形势下都可以存在。黄大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黄天厚坐不住了。沙金来的收费站是他帮着注册的,沙金来的案件他负有连带责任。不论这个责任是大是小,都会影响到他的仕途。往大说,有可能连他也会判刑,往小说,可能会被降职或免职。因为这是极其失职、渎职的表现。看到布告以后,他急忙来到县城,找到柴金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妈,俺惹下塌天大祸了,快救救俺白!”
柴金菱正在看一本养生的杂志,见儿子进屋就跪,知道问题不小,忙扔下杂志,蹲在儿子跟前,问:“你惹下么祸咧?把哈个姑娘的肚子搞大咧?不行就娶了她白?”在她心目中,儿子不可能惹出其他大祸。
“妈——”黄天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俺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整个黄家的家族兴旺?俺对郭家的崛起真的不能容忍啊!俺与郭家不共戴天啊!”
柴金菱并没有把黄天厚扶起来,而是拿过一个小板凳,放在黄天厚身旁,她在上面坐了下来,摸着儿子的后脑勺想对策。黄天厚道:“妈,你不想把俺扶起来?是感觉俺应该跪着白?”柴金菱道:“你给家里惹下这种麻烦,就应该跪着,不然俺早把你扶起来了。”
黄天厚闻听此言哇哇大哭。在柴金菱面前撒起大泼。柴金菱也算得上是个知识分子,自然看得出“字儿”“闷儿”,对这样不成器的儿子也是恨得牙根疼。怎奈这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正在遐想和纠结,黄天厚又说话了:“妈,俺看你现在身体很好,细皮嫩肉,生理要求也肯定是正常的,何不跟俺爸复婚?”
“说正事咧,提他干么?”柴金菱把脑袋一扭。
“你咋不明白,俺的事跟他有关!”
“怎么见得?”
“他现在是一把县长!”
“么?这生地瓜当了一把了?”
“这还错得了?俺现在就在他领导下。”
“如果这样,还真该从长计议。毕竟不是随便哈个人都能当县长的。是白?”
“妈,你这么想就对咧!一会儿等他下班,咱们就找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