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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真与假(第1页)

第二章真与假

郭山河考虑到敌人一定会在沙家店沙鸿兴家附近设伏,只要你敢来给郭尚民和柴大树收尸,便打你没商量。于是,急中生智,“老子当一回土行孙!”和战士们从村外的封锁沟里挖地洞,一直往沙家店村里挖,遂挖成一条长长的地道,直挖到沙鸿兴堂屋的地下,将一干烈士的遗体悉数搬走以后,填死了洞口。并突发奇想,俺们干嘛不在别的村也挖地道?而且要挖能藏能跑能打的地道,弟兄们,你们说,该不该这么干?

该!危难临头,啥办法管用,就使啥办法,眼下没有队长,就听你老铁的!大家都这么说,尤其县大队的副队长也这么说。副队长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兵,敢打敢拼,非常顶戗,但文化不高,急中生智的事不如年轻的郭山河。县大队的动议迅速传到各村。大敌当前,村人们都在生死临界点上,没有人为挖地道说三道四。但据说陈家沟村有人提出异议,挖地道需要大量人力物力,应该给点报酬。消息反馈回来,郭山河立即看清了原因:这个村地处偏僻,没有遭到过日伪军洗劫,缺乏危机感。只为了你自保,没让你保别人,怎么还要报酬?县大队情况这么困难,拿么给你报酬?郭山河捏了一把鼻子把流出的鼻涕顺手一甩——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到这个时候,就是他要杀伐决断了——身边的很多人都曾经被他把鼻涕甩到身上,因为他此刻要发飙,便没有人计较。弟兄们身上有鼻涕嘎巴很少是自己抹的,基本都来自郭山河的习惯动作。他此刻立即动员副队长召开会议,对这种动向给予坚决遏制,并建议亲自带人去陈家沟摸情况,要把出馊主意的人抓来审问。

副队长和全体同志完全赞同。郭山河带着三个手脚敏捷的弟兄连夜奔了陈家沟。他们微服私访,细致调查,终于摸清,出馊主意的人是暗中投敌埋伏在村里的奸细。他们把奸细抓来,五花大绑,在村长(也是当时的村维持会长)家里召开了秘密会议,全村有头有脸的族人首领、德高望重的老者全部被招来听会,郭山河讲了全国和这一带抗敌形势和任务以后,在众人面前一枪崩了奸细。还向奸细身上甩了一把鼻涕。

满屋的人惊骇得张口结舌,噤若寒蝉。

郭山河等人离去以后,陈家沟的挖地道工作顺利展开,基本没有耽误进度。时隔不久日伪军前来抢粮,除了抢走一些专门应付他们的土粮(劣质麦粒与土渣混杂)、麸皮以外,没抢到好粮食。而且也见不到人,只有少数几家上了岁数的老人颤巍巍地应酬。“这他妈见鬼了?”配合抢粮的特务队到村里寻找他们的眼线——哈个奸细,但怎么也找不到。即使是没钻地道的老者,也早已被郭山河的杀伐决断镇住,怎敢随便乱说。特务队找不到自己的眼线,便抓住村长质问:“怎么会这样?你们陈家沟长能耐了?”

村长只得一再客气地让烟,还说家里存着一坛老酒,半篮鸡蛋,愿意请“弟兄们”去家里“解解馋”。他家里的粮食甭管好坏,“弟兄们”随便拿。

此一时期的村长,之所以能当村长,自然有着各种原因。有的人有表现欲,愿意说说道道,人前显“贵”;有的人有“领袖”欲,愿意颐指气使,支配别人;还有的人怀有私心,企望别人的打点,沾点烟酒的便宜;暗藏歹意的还会想着到哪个寡妇家去揩油。当然,更多的属于村人们的推选。你比较擅长沟通,做事圆滑,嘴巴乖巧,间或有一点号召力,于是不想干也让你干。陈家沟的村长就是这样的人。他是村里付出最多的人。每次日伪军前来,他都主动把他们领到自己家,沏茶点烟自不必说,你们看中俺家什么只管拿,不在话下。事后村人们往往给他一些补偿。他为大家搪了事啊,人们心中是有杆秤的。他的态度殷勤,也往往缓解了日伪军对村人们的歹毒。本来想烧杀的,可能“缓期执行”了,或也把这个村当做“根据地”而不再烧杀。此次陈家沟不同以往,让日伪军很出意外,于是恼羞成怒。捆起村长,逼他说出村里没有人没有好粮的原因。村长便说人们闻听你们要来,都“跑反”了。可能是用词不当,日伪军不爱听这个词,便不由分说,一刺刀捅死了他。

下手的还是往常在村长家里喝过茶抽过烟称兄道弟的人。他们有可能为了撇清与村长的干系,也有可能在日本人面前显示自己的“忠诚”。总之完全没有了人性,变脸比阴晴不定的八月天还快。

其实村长家里就有地道,他有条件藏起来,但他没藏,他知道,如果他藏起来了,必定有其他人替他顶缸。于是,硬着头皮出来与日伪军周旋。日伪军们捅死了村长,感觉对陈家沟已经“晓以利害”,期待下次能有良好收获,便垂头丧气返回了炮楼。他们也要生存,首先要吃粮,粮从哪来?冀中日军司令官冈村宁次为什么在“三光政策”里明确“抢光”一项,因为他们明白,老百姓种的粮食,也是养家糊口活命用的,怎么可能笑呵呵奉送,因此要动用武力,抢。日本人侵入中国初期,带来部分军粮,但很快他们就吃光吃净,日本国内资源紧缺,长期供应根本不可能,遂明白了应该“以战养战”,抢中国老百姓的粮食来养活他们,还带来很多移民在东北地区强占土地耕种,以满足巨大的粮食缺口。尤其1941年日军轰炸珍珠岛,引起“太平洋战争”,全线陷于被动,粮食更加紧缺(若干年后,国内有作家把恶魔冈村宁次写成慈善家,在1942年河南旱灾的时候用日军军粮赈济中国灾民,不知道1942年这个时间节点日军早已进入依靠抢粮维持生存的艰难阶段,这种描写过于“出新”“出奇”了吧)。

县大队闻知陈家沟情况以后,给村里送来枪支弹药,组织起民兵队伍,日夜练兵,准备在下次敌人抢粮的时候,给予坚决的打击!但这时面临一个问题,假如村里藏有奸细,会随时将地道与民兵备战的情况透露出去,会给全村引来塌天大祸。于是,“锄奸”一事顺理成章出现在各村面前。

工作不干不行,干的话,竟是如此复杂。正所谓,作始也简,将毕也巨。很多连带的工作的出现是在人们预料之外的。后来的教科书里出现一个概念叫“系统工程”,就是这个意思,即你打算干的工作绝不会是单一的一件事,它总是和周围、周边的事物有着密不可分的连带关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结果就是治标不治本,难以取得最终的成功。

锄奸工作中免不了有过火行为,因为全是村里民兵们自己做的事,带有“自治”性质,完全的百分百的合情合理不出偏差,不容易做到。单说陈家沟吧,原来的村长死了以后,推举一位地主出来当村长,这个地主本来不愿意当,但大家认为他比较会说话,家里也有些家底,应付日伪军有些条件。这个地主在勉为其难的情况下走马上任。为防止日伪军来了再被捅死,他在家里准备了好粮。这件事民兵们知道以后,简单开了个会,就认定他打算通敌,便处死了他。一时间村内一片哗然,议论纷纷,草木皆兵,大有人人自危之势。再选村长谁都不愿意干,也不敢干了,民兵队长只得兼任了村长。如此一来他们面临的情况就是,如果日伪军来了,除了硬拼硬抗,已经无人应酬、虚与委蛇了。

郭山河知道了陈家沟处死地主的情况后,前来批评了民兵们,对领头的给了一个大脖溜,但并没有处理这些民兵。这些人文化不高,能有抗战积极性已经难能可贵,过高要求也是白要求,只是叮嘱他们下不为例,若要处理哪个人,必须上报请示。前些年,有些地区工作超前乃至过激,也是彼时彼地形势的自然形成。郭尚民活着的时候曾经耳提面命地让郭山河读了毛泽东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面描述过这种情况:“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的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把你入另册!’向土豪劣绅罚款捐款,打轿子。反对农会的土豪劣绅的家里,一群人涌进去,杀猪出谷。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动不动捉人戴高帽子游乡,‘劣绅!今天认得我们!’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现象。”哈时毛泽东对这种情况是持肯定态度的。压迫深则反抗重。但地主、富农只要不是极端阴狠歹毒,称黄称霸,鱼肉乡里,也还有着一定地位。在河川镇四十三村一带,维护一方的开明乡绅也不乏其人。很多地主为避免被无端欺负,鼓励自己的孩子加入了国军或八路军,客观上也让人高看一眼,或有所忌讳。而且,党的政策也在不断调整,对于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不单纯以拥有的资产多少而论,主要看其对待革命的态度;对不同类型的地主、富农注意分别对待。后来毛泽东专门讲过这个问题:“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此为后话。

随着各村地道的形成,民间武装有了藏身之处,民兵队得以迅速发展,雨后春笋般建立健全起来了。武器不足,就使用红缨枪和大刀,各家铡草的铡刀全都变成武器。各村凡有铁匠铺的全都把炉子、风箱搬进地道,暗中开始叮叮当当打起铁器,一批批红缨枪,大砍刀被制作出来。过去村里有谁背着枪出现在街上,十分扎眼,会立即传开,很可能转眼传到日伪军耳中,带来一次烧杀抢的扫**。过去的菜窖也曾被村人当做藏身之处,但往往被敌人用毒气解决。现在有的村的地道设计了堵塞毒气和排水的办法,即使往地道里灌毒气灌水,也可以排出去。但基于各种原因并不是所有的村都能把地道修得这么理想。当然,说到底,修地道只是保全自己的权宜之计,不解决根本问题,单纯藏在地道里不出来,就只有挨打的份儿。毛泽东的《论持久战》县大队成员们都学习过,里面的话说得好,“战争的目的在于消灭敌人,只有大量地消灭敌人,才能有效地保存自己。”利用地道藏身,在自保基础上打游击歼敌,打一个就赚一个。歼敌越多,敌人的气焰越小,来烧杀抢的次数越少。县大队把这种思想灌输到村村户户和每一个人。由此,万柳堤五曲河与河川镇四十三村一带的抗战形势,不能不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此时,内线传来消息,被捕的抗日民主政府县长黄国贤在保定府经受了非人的折磨,死在老虎凳上。敌人怕他咬舌,拔掉了他的满口牙齿,即便如此,他至死硬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敌人把他的人头挂在城门上,贴出布告威吓老百姓。始终辗转在万柳堤的剩下一半人马的县大队的弟兄们,闻讯后朝着黄国贤牺牲的方向,默默跪拜了半宿。

虽然,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也没有任何信息证明,县大队主要领导郭尚民和柴大树以及一群战士的牺牲是因为中了敌人的奸计。但冒冒失失却又十分聪慧的郭山河却猛地想到了这一点。

他跟随叔叔郭尚民好几年,饥一顿饱一顿,风里来雨里去,枪林弹雨,战场搏杀,光身上的枪眼儿也有好几个。这一切算什么?算历练。历练有什么用?出经验,出智慧,出见识,出应变能力。当时他和县大队的部分战士扶老携幼带领乡亲冲出重围以后,暂时躲在封锁沟里,喘息歇脚的同时做出临时决定: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被敌人发现就砸锅了,故请各位父老乡亲立即散开,投亲靠友,各奔东西,几时回村视情况发展而定。说着话,顺手甩了一把鼻涕。身边弟兄们文化都不高,不知道郭山河可能患有鼻炎,只是觉得他咋就鼻涕哈么多咧。乡亲们见此,不敢耽搁,不顾郭山河手不干净,一一与他握别,挥泪而去。前景怎样,不可预测!一个眉目清秀,臂肘挎着一个小包袱的老太太,与郭山河握别时递给他一个封着口的信兜,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去。

这个时期的乡下,各种物资奇缺。谁家保有这种信兜,非同寻常。但郭山河不认识这个老太太,说不清老太太何许人也。既然老太太什么都不说,他便不能多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这不光是内部纪律,招来杀身之祸也未可知。

他又捏捏鼻子,迟疑着拆了信。但见信中简述了日军特务队长赵志仁的行为轨迹和规律,其姘头为郭家堡的“二姑娘”,赵志仁隔三差五会到“二姑娘”家留宿。“二姑娘”原为保定府舞厅的歌女,二十出头,姿色出众,因惹起两伙争风吃醋的日伪军开枪动武,吓得跑回老家郭家堡躲了起来。为求自保,主动与村中武师人称郭二爷的郭德禄姘居。一次赵志仁执行任务来到郭家堡,挨户巡检时发现了郭德禄“金屋藏娇”,遂抽了郭德禄一顿鞭子,喝令他只许好吃好喝养着“二姑娘”,不许再动她一指头。见郭德禄也并不富裕,临走还甩给郭德禄二十大洋。于是,“二姑娘”成为养在郭二爷家的赵志仁“专用品”。每次赵志仁前来,郭二爷的任务便是站在门外望风。老话说,人在逆境不能破罐破摔,人在顺境不可得意忘形。“二姑娘”有了新的靠山,便不再把郭二爷放在眼里,颐指气使不说,倒屎倒尿的事都得干,惯于说说道道的郭二爷的面子完全掖进了裤裆里。

修建地道的工作是顺理成章,也是突然间出现在大家面前的工作,不干不行。而郭家堡在修建地道以前,必须清理环境,首先要打掉经常来此过夜的恶魔赵志仁。事不宜迟,刻不容缓。郭山河按照哈封信里提供的情况,在郭家堡进行了长达一周的蹲堵,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等来了赵志仁。赵志仁身手矫捷,扒上郭二爷家的墙头,一跃身就翻进院子,无声落地,这是约定的日子,因此“二姑娘”是“留门”的,赵志仁悄没声儿地摸进屋去。此时,堂屋的门悄悄裂了门缝,郭二爷抽着烟出来坐在台阶上望风。他被西北风刮得睁不开眼,冻得浑身哆嗦,只得裹紧羊皮大袄,闭上眼睛叼着吹跑了烟末的空烟锅。

郭山河早已做通了郭二爷的工作,此时正和三个弟兄藏在西厢房,见时辰已到,悄悄出来与郭二爷会面,准备摸进“二姑娘”的屋里。但此时“二姑娘”的东屋突然砸破窗纸扔出一颗手榴弹来,因为在黑夜闪着火星,一干人全看到了,便及时卧倒,唯有郭二爷不懂战术动作,还飞起一脚踢哈手榴弹,于是,“轰”的一声,将他炸死。而东屋竟然不停地飞出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

“狗日的忒嚣张了白?”

郭山河立即下令还击,遂拉响两颗手榴弹,一颗扔进东屋,一颗扔进西屋,身边的战士也将手榴弹扔进堂屋,郭二爷家被手榴弹“全方位”覆盖。片刻之间,就传出“二姑娘”喊叫救命的声音。郭山河指挥弟兄们继续投弹,直到所有声音全都静止。他们趴在院子里静候,天色微曦之时,方才走进屋里,见赵志仁和“二姑娘”已被炸得面目全非。从东屋和西屋竟然搜出好几箱手榴弹,“二姑娘”的锦绣床帏如同弹药库。他们揭起炕席,把一对狗男女连同郭二爷裹了,一早在村后乱葬岗子埋了。

郭二爷家深更半夜爆炸声响成一片,让全村变得鸦雀无声,一早起来竟然无人上街。而且,一时间失踪了好几个人。郭山河立即意识到,这些人只怕是与赵志仁有染的人。既然县大队盯上了这个村,他们便意识到自己难以立足了。跑,是最好选择。郭山河下令,郭家堡的民兵队就此建立,修地道的工作即刻开始,锄奸工作同时展开,跑掉的人如果回来,将对其严查,必要时就地解决——民兵有这个权力。目的很简单,修地道的工作不容许走漏一点点风声。事关全村百姓身家性命,作妖者杀无赦。

此时去县里参加秘密会议的副队长老大哥给郭山河带来一条好消息,刚刚二十出头的郭山河被冀中军分区任命为县大队新一任队长。要他近日赴冀中军分区司令部接受任命。羡慕者众,嫉妒者也不是没有。各式各样的议论在弟兄们之间悄悄流行。其实,“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蕴含在郭山河成长的整个过程当中。而且,战争年代这个年龄已经不算很轻,当了师长、军长,率领千军万马的也大有人在。

郭山河清楚地记得,哈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清明节,在两个身手不凡的便衣卫兵护送下,他来到冀中军分区司令部,一个最不起眼的老乡的小院,面见抗日名将吕正操将军,接受任命。此刻身材瘦削面孔黧黑四十岁上下的吕正操将军手持乌木烟斗,正站在堂屋中间的沙盘前思考问题,烟斗抽得吱吱响,见警卫员把郭山河领进来,便笑呵呵地搬过长凳请郭山河落座,郭山河哪里肯坐,忙请司令员坐。吕正操道:“老铁,你远道而来,理应你坐,坐吧,你不坐,我话也说不顺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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