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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慢与快(第2页)

“俺拾俺的粪,你们难堪么?”

“显得俺们都懒白。”

郭山河不再说话,暗想,当村书记就不该拾粪,这算哈家的规矩?现在你们自觉就好。待你们拾粪都形成习惯,可能俺就放下筐头子了。就在“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格局业已形成,郭山河千方百计增加公共积累的时候,河川镇一带再次出现干旱。

郭家堡实现集体化以后,全村的土地都归了大队,三千来口人三千多亩土地,其中有两千多亩是盐碱很重的低洼地。旱时涝时都没有好收成。吃饭真成问题。以前土地私有,郭山河可以号召大家去各自想办法,现在土地归集体所有,自己作为一村之主,就必须承担起改造土地的任务了,甭管这任务有多难,难,还能难过打鬼子除汉奸?

而目前改造这些土地的有效办法只有打机井,用地下水灌溉压碱。村委会开会研究时,大家议论纷纷,说眼下县里有打井队,是不是派人去打听一下,若打一眼井的话需要多少钱,多少时间?条件不是太苛刻的话,咱郭家堡勒紧裤腰带,先打上一眼井用着。郭山河点头同意,派出一个干部奔了县打井队。谁知,这个干部上午走的,天快黑了才回来,说:“打井队没有人,只有一个门卫,俺跟他聊天等人,连中午饭都没吃,直等到下午四点钟才见打井队的人回来,他们见俺问询给村里打井事宜,便说,你们现在先排上队,也许明年能排到。”

郭山河道:“哈俺们的农时不是错过了?老百姓没有口粮,也交不上公粮,谁负责?”

“他们说,没办法,打一眼井需要两个月,哈么多的村子等着打井,总该有个‘先来后到’白?”

郭山河甩了一把鼻涕:“奶奶个腿!俺去看看。么个鸟玩意儿,打一眼井要两个月?是打井还是绣花?”

转天一早,郭山河骑上自行车奔了县打井队。正赶上打井队十几个人集结队伍,拉着几辆板车和设备要下村去打井。郭山河不声不响推着车子不远不近跟在后面,一直跟随打井队进了东河川的沙家店村。沙家店村的村干部早已在划定的地界等待,地头搭起了临时席篷,席篷里摆着方桌,桌上摆着一把硕大的紫泥茶壶和好几只茶碗,桌子旁边的地上稳着临时锅灶,一个老者坐在灶前正拿着一把干秫秸往灶眼儿续火,同时一只手拉着旁边临时搭建的风箱,呼哒呼哒有节律地响着。风箱的旁边有人用长凳支起架子,上面放了案板,一人在揉面,一人在切菜。打井队的人来了以后,停好板车,还没顾上卸家什工具,沙家店村的干部先满面笑容迎上来请大家喝茶。于是一干人围住桌子,端起茶碗吸溜吸溜喝起茶来。

郭山河站在远处,支好自行车,眯起眼睛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从腰上解下烟袋荷包,用烟锅剜出一袋烟末,用火镰火绒“啪啪”打燃,吱吱地抽起来。暗想,怪不得打一眼井要两个月,喝完茶干不了俩小时就得吃饭,是不是还要喝酒尚不可知,时间就这么荒废了。唉。

正感叹间,打井队的人们喝过茶开始卸工具家什,往划定的地界摆放,议论一番便开干了。郭山河急忙磕了烟锅,掖进腰里,凑了上去。他要离得近点,否则看不清楚。沙家店村的村干部有认识他的,急忙走过来和他握手,他便赶紧捂住对方的嘴,不让对方说话,示意他要看看怎么打井。村干部点头明白,遂退到一边。

郭山河是读过保定二师的,虽不是学者型人才,也没拿到毕业证,可学习成绩一直不错,理科的一些基本定理公式平时用不上,但对比较原始的机械原理还是触类旁通的。他站在一旁看着,偶尔会问两句,如“哈个工具叫么?”“这两个机械怎么衔接?”有时就帮着搭把手。打井队的人以为他就是沙家店村的人,对他也不保守。而且见没花钱就送上门个帮忙的,还挺高兴。便指使他干这个干哈个。郭山河不吭声,叫干么就干么,还保证干好。很快,别人一伸手,他就能递上应该递的工具;几个人推杠子下钻,他便成为其中一个,配合默契。完全像个圈里人了。喘口气休息的当口,打井队的人挺知心地小声问:“伙计,你是来偷艺的白?现在打井都归公了,私人打井要受罚的,你可小心点!”

郭山河轻声笑笑:“说哈的话,俺可从来没想干私活。”

打井队的人纳闷地看着他,递给他一碗茶水,他摆摆手,离开工地,推起自行车,骗腿骑上去,上了土路走了。沙家店的村干部走近打井队的人说:“你们知道他是谁昂?”

“谁?总不会是县长县委书记白?哈些人俺都认识。”

“哈倒不是,不过,他可是原来的县大队队长咧。”

“郭老铁?”

“哈可白(那当然)。”

“现在是郭家堡的书记?”

“哈可白。”

“恐怕是想在村里打井,咋不早说咧?”

也许郭山河早早对打井队亮明身份,打井队真的会提前给郭家堡打井。原来县大队队长的面子,总是会给的。眼下镇里已经修好烈士陵园,中小学的学生们三天两头前来吊唁、宣誓、开少先队队会闹招的,已经有些生疏的县大队的名号被重新提起,柴大树、郭尚民、黄国贤、魏雨征等英烈大名如雷贯耳,为曾经的县大队队长村打眼井难道不是应尽义务——打井队既乐意干,还很可能不收钱!

但郭山河不愿意做哈种事。回村就召开了村委会,说:“俺看明白了打井的全部原理和工序,就哈么点活,根本用不了两个月!让裹脚的老太太干也用不了哈么长时间。”

“照你说,得用多长时间?”

“俺估摸,也就十天半个月。”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打出井来?哈今年的农时耽误不了了?哈咱赶紧干起来白?”

“技术上不难,难的是咱没有工具。”

“刚才接到县里通知,要各村书记明天去参加抗旱会议。”

“好,这个会正当其时。俺打听一下打井工具的事。”

“太好了,需要钱,咱这边先备下。”

“对。”

晚上,郭山河在家里吃饭,在饭桌上说起打井抗旱的事。正是青黄不接时节,他这个大队书记的饭桌上,也只是玉米面饼子就咸菜条。三个孩子埋头吃饭,咸菜条咬得咔哧咔哧响。沙荆花说:“自己打井倒是好事,当年咱们挖得了地道,现在就打得了井。不过,哈既是技术活,又是重体力,你是领头人,多出主意,别事事打冲锋,累坏了身子。”

“知道。打井队为么用的时间长?歇着的时候多,干活的时候少,喝碗水得半个钟头,撒泡尿比吃饭时间还长,照这么个干法,实现‘水浇地’不得等到猴年马月了?”

“明天你去县里开会,说说你的想法;顺便给孩子捎点好吃的,他们离开保定府跟着咱们过乡下生活,见不到啥荤腥。”

“行白——你们喜欢吃啥?”郭山河看着他与陈玉妮生的这三个孩子,挨个抚摸他们的脑袋,也是两男一女,比他和沙荆花生的哈两男一女要文弱得多。都是他的儿女,看哪个都喜欢。孩子们这个说要吃馃子,哈个说要吃核桃酥,老三闹着要吃驴肉火烧。沙荆花便回身从躺柜里取出一个布兜,从里面抻出一张五块钱的黄票子,递给郭山河:“老铁,给孩子们买,别疼钱。”

自打郭山河与沙荆花共同生活以来,吃的穿的用的全是沙荆花一手安排和打理,至于怎么安排和打理的,他从来没问过。反正大人孩子全都安排打理得妥妥的。虽说衣服和鞋子该打补丁还要打——别人家不是都在穿补丁衣裤昂,“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普遍现象。村民们不会因为穿了补丁衣服而被人小看。

郭山河把五块钱揣进兜里,吃完饭就进自己的西屋看书去了。前不久,已调到保定府工作的沙耕读知道堂妹沙荆花曾经念过几天私塾,识得一些常用字,于是,寄来一套《毛泽东选集》,让她和郭山河共同学习使用。这些年来,县委偶尔会对各村的书记下发一些毛泽东或中央其他领导的文章的单行本,而这种成套的书籍还没发过,市面上也没见到卖的。沙耕读始终不知道这夫妻俩已经分开,来信还是笼统地问候他们夫妻安好。沙荆花在回信的时候也只字不提。事情的原委都是她一人决定一手操办,自然是有着她的设计,而她对这种设计深埋心底,对谁都不讲。

在县里抗旱分组讨论会上,河川镇这组的村书记们说来说去,集中起来就是一点:打井难,时间又长,实现水浇地有困难。会议气氛十分沉闷,人人低着头抽烟。主持会议的书记黄选朝正襟危坐,敞开衣领的灰色制服,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领子,偏分的头发一丝不乱。这是当下干部十分规范而时髦的装束。漫说女人会喜欢,男人看了也会舒爽。他表情严肃,用一支红蓝铅笔“得得”地敲着水杯,点了郭山河的名:“老铁,你是么意见哎?”

“俺还没想好。”郭山河虽说恨不得立即开干,却不想在黄选朝面前立即敞开胸襟,他还要看看黄选朝有什么高招,如果黄选朝黔驴技穷,他便会把想法和盘托出。这时县委书记齐登科手里夹着一支烟走进了河川镇这个组,抽两口烟,往脚下掸掸烟灰,扫视大家一眼,也点了郭山河的名:“谁是郭老铁,你站起来。”齐登科书记是刚从外县交流过来的干部,对很多人都不熟悉。

郭山河吓了一跳,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齐书记您好,俺是郭老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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