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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衰与兴(第1页)

第二十一章衰与兴

郭三秀和小项住上新房没几天,在一个晚上的生火做饭时间,屋里传出撕裂人心的哭嚎声。把正房的郭七奶奶吓坏了,急忙颤巍巍过来看个究竟。却原来,是小项收到了母校的来信,撺掇他回母校复习功课,迎接全国高考。郭三秀撒了泼地哭。

来信详细讲到,今年九月,国家教育部在北京召开了全国高等学校招生工作会议,决定恢复已经停止了十年的全国高等院校招生考试,以统一考试、择优录取的方式选拔人才上大学。招生对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学生毕业后由国家统一分配。十月下旬以来,全国各大媒体都公布了这一消息,并明确了今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与过去的惯例不同,今年高考不是在夏天,而是在十一月下旬或十二月初的冬天。

郭三秀看着来信失声痛哭,她感觉天要塌了。她已经身怀有孕,这小项不是和柴满囤一样,从此要一去不回头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真走改嫁的路?她郭三秀还没有这么开放,别看她搞对象很主动,但若“再蘸”,她连想都不敢想。哈个不是闹着玩的!

郭七奶奶问明白了事情缘由,劝住了郭三秀:“甭哭了,这是好事。孩子也要保住,就算小项一走不回头,孩子还有个大学生爸爸,也不丢人。再说,小项——”郭七奶奶拉住小项的胳膊,“你想离婚的事了昂?”

“没有啊?俺几时说离婚了?可她非要哭,非说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这个三秀啊,就是鬼灵精,这叫‘敲山震虎’,先警告你,不能离婚,不然她就没法活了。”

郭三秀一听这话哭得更凶了,好像离婚已经来临,她也真的没法活了。小项真恼了,抬手给郭三秀一个耳掴子,恨恨道:“简直就是丧门星,太不吉利了,本来俺也不一定考得上,让你这么一闹,让俺心思不整,还怎么考?你以为还像你们过去哈样,人人随便抄?现在是真刀真枪的干咧!”

郭七奶奶接过话来:“小项说得没错,家和万事兴,是千年老理儿,闹么闹哎?小项,她是心里虚,你抱抱她,亲亲她,甭打甭闹,俩人甭吃饭了,先钻被窝。”说完咳了一声就出去了。她是以七十岁老人的体会,让他们在被窝里和好。正是干柴烈火的小夫妻,有么过不去的坎?一钻被窝万事大吉。这个劝架的办法土得掉渣,却百试不爽。

小项气哼哼地给郭三秀扒衣服,郭三秀抽抽搭搭地服从,不主动,也不拂逆,两个人钻了被窝。郭三秀紧紧搂着小项的脖子说:“你王八蛋若真甩了俺,俺就到你大学门口上吊去,让全校师生都跟着你难看!”“你就不能不说这种丧气话?你咋不想将来俺把你带进城去过城市人生活?整个一个大傻X!”“你才大傻X!俺不挤兑你,你会说这种话昂?俺贼(一声,观察的意思)你半天了,刚拿到一个通知,能不能考得上还不知道,立马就变深沉了,不愿意搂俺了。是看俺土了白?城里的姑娘都细皮白肉,大眼儿双眼皮白?拉粑粑也不臭白?”“俺不愿意理你。大傻X!”“你才大傻X!郭向前、老婶子、七奶奶,都说俺鬼灵精咧。”“甭自夸咧,俺咋没听见?”“夸你的话,你才听得见,夸别人你咋听得见?听得见也说没听见。”

两个人互相贬低着,互相拿最解气的话骂着,却越搂越紧,最终一动不动,完全合为一体,享受着相同频率的律动。小项这时就说出了一连串的“俺爱你,俺爱你,一辈子爱你”的话。这是一般男人在这个时候都可能说的话。郭三秀也使劲亲着小项,说着“俺真离不开你,你若不要俺了,俺就真死去。”两个人便海誓山盟了一阵子。折腾够了,感觉晚饭还没吃,肚子里叽里咕噜乱叫,便爬起来做饭。郭三秀又恢复了叽叽嘎嘎的说笑声。正房郭七奶奶一直在东屋撩开窗帘一角看着这边,见他们出出进进开始生火做饭,方知好事已经做成,自己放心躺下睡觉了。

真是家和万事兴,郭三秀高高兴兴送小项去县里参加高考,顺便挤在小项父母家,一方面告知他家,两个人已经结婚,另方面告知他家,眼下是小项来参加高考,即使考上,两个人也不可能离婚。一番话让项家十分吃惊,结婚这天大的事哪有不告诉夫家的?你们扯了结婚证昂?没扯结婚证能算结婚昂?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好像——郭三秀不敢想,但不能不想——夫家有赖账的嫌疑咧。郭三秀从怀里掏出一把剪刀,对着自己的肚子,跟老公公说:“甭跟俺弄这手活儿——俺肚子里已经怀上了你家的崽子,你们若跟俺耍赖,俺就一剪子进去,连小崽子一块玩儿完!”

小项的父亲是个老工人,文化不高,但还是讲理的人,说:“俺问问你是不是扯了结婚证,是说办事应该走程序,并没有反对你们结婚。如果真的没扯结婚证,马上就扯去。你们不办婚礼,俺还省钱了是白?”

郭三秀见此,方才收起剪刀,说:“俺带着户口本咧,把你家户口本也交给俺,回头俺带着小项去办手续。”

老公公很有诚意,当即把户口本拿出来交给了郭三秀。而且,觉得自己的儿子很迂,身边有这么个敢切敢拉的女子倒是好事。尤其她是乡下人,就更好,不会随便翘尾巴。还叫老伴上街去割点肉,买点蔬菜,一家人要吃顿团圆饭。县城里的老工人家庭生活也是很拮据的,比乡下的农民强不了多少。现在郭三秀完全体会到了。心里更有底了。你们一家好几口,不过才住一间房,十几平米,俺一结婚,就是两间房,都十几平米,还有七奶奶小院的三间房,将来不都是俺的?你城里人傲么傲哎?

小项参加了三天考试,自我感觉不错,做着能上学的打算。但此时他十分纠结:郭三秀逼着他去办结婚手续,办不办?如果不办,入学后,就是没有家庭拖累的学生身份,学校可能是一种待遇;如果办了,就成为拖家带口的情况,学校就可能是另一种待遇。在将来毕业分配安排工作方面,肯定都不一样。他在县城公园里走了好几个小时没回家。思量再三,进退维谷。在考试的时候,他遇到了过去中学的好几个同学,男女都有,还有成双成对的。他非常羡慕,人家若是两个人一齐考上,一对大学生,出出进进的,多风光!自己却早早弄个乡下老婆,这辈子真死老娘裤裆了!想起这一点,他真想大哭一场。

而家里这时就像开了锅一样闹翻了天,众口一词嚷嚷:“这孩子肯定考得不好,不好意思回家。有么咧,考得好就上,考得不好就不上。人家不上大学的难道都不活了?干么不回家哎?”郭三秀就嚷着要出去寻找小项。老公公就拦住说:“算逑了,你好好养肚子,甭管哈些,回头给俺生个健康没病的孙伙计才是正事。”晚上,早已掌灯,一家人溜溜等着小项回家,一等就是好几个钟头,都没吃饭。最后,快夜里十点的时候,小项神情沮丧,提溜甩挂地回来了。郭三秀便怒从心头起,当着全家人,一把揪住小项耳朵,道:“你是不是找地方掉眼泪后悔去了?你搂着俺的时候是咋说的?你当着咱爸咱妈哮(学)一遍!”

这就叫先下手为强,狭路相逢勇者胜。把个一肚子委屈,愁肠百转的小项完全吓醒了。眼下他不太看得起郭三秀,但他不能不服郭三秀。郭三秀一个乡下姑娘,把他心里哈点小九九看得透透的。郭三秀揪着他的耳朵,再次掏出了剪刀,对着自己肚子,说:“生地瓜玩意儿,你当着老爸老妈给俺跪下,立保证——一辈子不变心,不然俺对着这小崽子就下剪子!”

小项看看老爸,又看看老妈,他很想说“当初是你强迫俺的呀”,但谁让你顺遂了咧,是白。老公公发话了:“儿子,你做事不占理,给媳妇跪下!在家里给媳妇跪着不丢人。”知识分子绝对说不出话这种话来。可一个小县城的文化不高而又朴实的老工人,却拿这话当做教育儿子的圭臬之语。小项有了台阶,扑通就跪下了,接下来也不用父亲教了,顺嘴说起来:“三秀,俺是爱你的,不然怎么会让你怀了孩子?你聪明伶俐,有头脑,学东西比别人都快,现在老婶子的纺织组都离不开你咧。”

“俺知道你这次考得不赖呆,该上学就规规矩矩上学去,以后俺一个礼拜到学校去一次,让全校师生都知道你是有妇之夫。把你心里哈个小火苗完全掐死。同意昂?”

“同意同意!”

“吃饭!敢不同意,全家甭想消停!”

小项这才得到解脱,无奈地站起身来,洗了手去给全家人盛饭。老爸老妈毫无办法,眼看着儿子被郭三秀完全挟制住了。不过,既然儿子考得不错,还是应该小小庆祝一下,是白?老爸拿出一瓶积存多年的老酒,没有标签,是么酒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存放时间过长,已经“飞”(耗掉)了三分之一。郭三秀怀着孕不能沾酒,老妈也滴酒不沾,小项就和老爸借酒浇愁一般三两口干掉了瓶中酒。不知是因为“飞”了很多,酒瓶里剩下的浓度更大,所以喝了上头;还是因为当初这酒就度数过高,导致上头;或者爷俩都有意没醉装醉,饭没吃完就都撂倒了。把郭三秀冷落在饭桌上,算是象征性的惩罚和抗议。只有老妈陪着。老妈不爱说话,尤其遇见郭三秀这么凶的儿媳妇,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处理不好让儿子吃亏。而且,老妈也在盘算,即使将来儿子回了农村,哈边不是还有五间房昂,也合适,是白?俺们老了,都可以跟过去养老,是白?老爸老妈眼下都没有儿子有可能展翅高飞的念想。他们想不到,也不敢想。祖祖辈辈都是劳动人民,想得最多的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早些抱上孙伙计。

小项被HB大学政法系录取了。别人进大学都是喜笑颜开的,小项却是心事重重的。因为,这一天郭三秀腆着大肚子来送他。老爸老妈也都跟着,帮他拎着帆布提包。郭三秀说到做到,在入学第一天,就让HB大学政法系的师生们知道小项是有妇之夫。哈个时候人们思想还不开放,见此情况是轻易不会出现“小三”追小项的。谁知歪打正着,系里为此有人写了诗歌表扬小项不忘本,成为“天之骄子”(哈时候都把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叫做“天之骄子”)仍然跟农村老婆恩恩爱爱。此时郭三秀脸上因怀孕出现很多蝴蝶斑,显得更加土气,粗粝,遂让城里人愈加感慨。他们把诗歌贴在校园阅览栏里。因为诗歌写得出色,被省报转载,引来一名记者采访小项:“你以后也不会忘本白?”“不会。俺老婆也不干啊!”

记者哈哈大笑,就此写出一篇十分幽默的带玩笑的表扬稿。一时间在各大学传为佳话。小项也被政法系选为学生会主席,还入了党。同学们成立了诗社,也让他当社长,其实他根本不写诗,同学们只是为了借他的名,谁让他成了“名人”咧。看哈个情况,小项的“春天”正在不可遏止地向他走来。

而此时郭七奶奶家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年失踪没有了音讯的柴满囤回来了。七十大几的人依旧威风凛凛,银白色的须髯随风飘舞,身子骨一敲咚咚地响,但他满脸愧疚,身后带来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还有四五个孙伙计,走进自家院子,一见郭七奶奶,便叫了一声:“当家的,俺回郭家堡啦!”扑通一声跪下,哇哇大哭。身后的孩子们全都跟着跪下,一起痛哭。整个小院像死了人一样,闹得好不蝎虎。

事后人们得知,当年柴满囤走镖走到东北的吉林,被一伙土匪劫到山上。土匪头子在另一次劫镖中被飞镖打死,而柴满囤一表人才,遂被压寨夫人纳入帐下。将就着过了些年,全国解放前夕,解放军前来剿匪,山上土匪悉数投降缴械,压寨夫人被枪毙,柴满囤找了当地贫家的女儿结婚,生儿育女,一直过了下来。多年来依靠老婆出身好,本人老实,干活肯出力,没怎么挨整。时时想念家乡和原配,但感觉无颜见家乡父老,便始终没敢回来。前不久老伴去世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带着一家大小,悉数回到郭家堡。落叶归根,落叶归根,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不归根,就始终觉得自己在外飘零,是断线的风筝,是无锚的扁舟。

如此一来,郭三秀就不能住在郭七奶奶家了,她的“五间房”的美梦也就此破灭。郭向前一时没有办法,便将郭三秀安置在自己家住,和沙荆花睡一屋。郭三秀自然是没意见的,在她眼里,跟着郭向前便么都不愁。还到处说:“跟着党支部,天天有进步;跟着老村长,么都不用想;跟着郭向前,么事都不难。”于是,全村人都学会了这三句顺口溜。郭三秀眼神活,会来事,天天帮沙荆花干家务,还给沙荆花打洗脚水,经常给沙荆花洗脚、搓背,所以,沙荆花也很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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