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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和与分(第2页)

“我最早在保定府育德中学上学,因为河川镇小学里缺教师,我毕业后就回镇里小学教书了,后来根据需要,上级领导安排我做了校长。”柴金菱早已接待过很多的各方面人员,十分自然而亲切地侃侃而谈。既不腼腆,又不絮叨;把握分寸,适可而止。

哦,学历并不是很高。这样最好,女人要哈么高的学历干么,天天跟领导争论?工作还怎么干?黄选朝已经见识过郭山河哈样有文化有主见的下属,哈个简直没法领导,唯一该作的就是将他剔儿走,剔儿不了的话,就抓住小软儿“办他”。

柴金菱见黄选朝一时没有走的意思,遂把他领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喝茶,请他讲当年的抗战,哈是黄选朝一生中最得意的阶段,便兴致高昂,口吐莲花,已经中午十二点了还在滔滔不绝。柴金菱便顺势留他吃了便饭。她本来担心黄选朝这样“有水平”的领导不会在一个基层单身女人房间长时间留下来不走,谁知还真的赏光,让她喜出望外。更难得的是学校里一位男教师在她上任的时候送给她一瓶老白干,她一直留着,眼下上级领导来了,不是正该拿出来昂?

“工作十分出色,人才难得,俺要向县里推荐你们。”黄选朝有意加了“们”字,以不显得突兀。他扫视着单身女人的房间,墙角铁丝上搭着柴金菱的内衣**,来不及收走,柴金菱注意到黄选朝看哈个地方的时候十分专注,而且鼻子吸溜吸溜地闻着屋里洋溢着的香皂气味,已经发出了声音。

“谢谢领导鼓励,现在全国人民都在支持抗美援朝,俺们有不少学生家长就是志愿军,正在鸭绿江哈边跟敌人浴血奋战,俺们把孩子管理好,教育好,不就是支持抗美援朝昂?”柴金菱尽量多讲工作,不谈家长里短柴米油盐,防止领导腻歪。

黄选朝十分洒脱地捏起一粒花生,扔进嘴里。眼睛转向眼前的酒杯。酒杯是柴金菱平时喝茶的瓷碗,碗里还有没刷净的茶渍,因为她平时滴酒不沾。

“看上去你家境不错?”

“一般吧,父亲过去是皮毛匠,生产经销皮货,硝碱、硫磺把手‘拿’得都变了形,不过也曾经富过,不然俺也不可能到保定府读中学。后来支援抗战,把货物全部捐给了八路军,就改弦更张种地了。”柴金菱急于表白,父亲虽属“小业主”,非一般的受苦人,但却是八路军的好朋友,而且完全是依靠劳动致富的。

“很好啊!今年党的七届三中全会(1950年)以后,为恢复国民经济,在政治经济措施上进行了不少调整,其中之一就是调整工商业中的公私、劳资、产销关系。私营经济即将迎来一个大的发展。鼓励你爸把老本行拾起来白。”黄选朝摘下了灰色的“解放帽”,扔在身边的炕沿上,解开灰色制服的衣领,开始与柴金菱对酌。

柴金菱面色红润,连连点头。眼前的黄选朝,是时下典型的干部打扮,加之面目清秀,文质彬彬,让虽然年轻却心机重重的柴金菱好生喜欢,好生崇拜。于是,酒就来者不拒,一瓶酒不知不觉便干掉了。眼前一切都恍惚了。脚底下腾云驾雾一般,心里却十分惬意和熨帖。她甚至想作诗了:天时地利人和,看你如何把握;并非把酒当歌,俺今放弃蹉跎!当黄选朝回身插了门,抓住她的手的时候,她没有抽回来,只是在感受对方的手心像女人般如此柔软、火热,感受到这意外的惊喜来得如此突然,有些措手不及。她幸福。她满足。更重要的是她此时此刻神采飞扬,豪气干云,浮想联翩——作为小字辈她从未想过要在河川镇干出一番事业,哈么多打过仗立过功的人在前面排着,论资排辈的话哈辈子能排到自己,眼下就蓦然感到若在河川镇有所作为乃至大展拳脚,正当其时——有黄选朝做后戳——还能有么个愁事?如果此时黄选朝抱住她亲吻她,她便绝不会推拒。但黄选朝却就此止步,没有继续进攻。他咬紧牙关,守住了自己的形象。不过,黄选朝的手心传递过来的哈种感觉早已让她“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尽管两个人的肌肤之亲十分有限,黄选朝却已经完全被柴金菱的体贴、配合所打动,感觉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打算尽快把她娶到手,自己家里哈个半老徐娘望尘莫及;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暗想今晚回家便跟老婆商谈离婚事宜。因为战争和离乱,此一时期各级干部的离婚率很高,潮水一般的“换媳风”已见端倪。虽然国家并不提倡,但随着大流走也不会太显眼,不会影响自己的威信和升迁。

谁知老婆却坚决不答应,说战争年代哈么困难俺都跟着你走过来了,现在却说抛弃就抛弃,你还有良心昂?俺要拿着菜刀到县领导跟前去抹脖子,你不嫌难看就试试。其实,黄选朝的老婆还是有文化的人,也是他当年保定二师的同学。他曾经猜想,有文化的女人应该对这种事看得开,想不到老婆竟如此固执。抗战胜利后,黄选朝通过关系把老婆安排进县政府工作,在资料室做资料员。这是不怎么与外界打交道的活儿,黄选朝感觉这样稳妥,可以避免老婆与其他男人接触。长久以来,每当他与有些姿色的女人接触,心里总会莫名地热一下子,他当然明白,哈是一种容易导致冲动的渴望,作为仕途中人,十分危险。有时,年龄合适的女人见了他也会套近乎,他也敏感地意识到哈是女人的一种本能和需要。如果不是他冷静地把握自己,眼下身边一大堆私生子都极有可能。

他害怕老婆会对其他男人献殷勤,也害怕其他男人对老婆献殷勤。在资料室工作,就让他放心多了。但柴金菱的出现,让他彻底打了自己的耳光,在他打算越过藩篱的时候,又见识了老婆却原来是如此守旧和可靠,感慨啊。满腔的苦涩的感慨。

黄选朝不得不与柴金菱挥泪告别。但这么好的女子他实在割舍不下,遂和柴金菱商议:给俺儿子做媳妇吧,左右没出俺黄家。这样咱俩可以经常相见。“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是白?初陷情网的柴金菱对这样的安排不能接受,坚持要嫁给他。他说,要么这样,俺送你上大学去进修“镀金”,算是报偿,然后嫁给黄晋升可行?柴金菱想来想去,答应了。这个时期确实有被选送上大学的,但哈个可是凤毛麟角,非一般人所能做到,她心里非常明白。黄选朝见柴金菱终于点头,便急忙开动他的人脉机器,找到过去的老领导,请老领导为“儿媳妇”帮个忙。一俟事成,他立即告知儿子:爸给你说下媳妇了,现在正在保定府上大学,温柔漂亮,知书达理,事情没有再合适的了——她比你大三岁——你可知道“女大三抱金砖”昂?还安排时间让儿子去保定府与柴金菱会面。儿子历来唯父亲之命是从,便赶赴保定,结果二人一见如故,马上确定了婚期。以后,每隔一段时间,黄晋升便来保定相会,两个人到小旅馆租了屋子卿卿我我。柴金菱虽然放不下黄选朝,但黄晋升是另一种风格,年轻,有活力,就让她十分惬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解放初期的河川镇四十三村一带的家庭组成与人际关系,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发生在干部家庭,也没有例外。而且,一股潜在的潮流由暗到明悄悄运行——释放——抗战胜利以来,人人都在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呀,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呀呼嘿嘿一个呀嘿——而建国以后,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全体人民建设国家的热情空前高涨,处处红旗飘扬,处处歌声嘹亮,人们潜意识下的个人诉求,也搭车跟随释放出来。仿佛“释放”是主旋律,“拘泥”是小家子气。

黄晋升对柴金菱说了竞争对手郭山河的事以后,让初尝人生胜果的柴金菱陷入困惑:出馊主意整治好人,她从来没干过,也不愿意干。不论如何,郭山河在抗战当中英勇杀敌,在郭家堡主持一摊子工作也不赖呆,他是好人,至少主流是好的。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和人脉,你整他,若是打不着狐狸惹身骚咋办?黄晋升便和柴金菱讲了“垫脚石”的使用问题,让打算好好读书,将来有所作为的柴金菱听得头皮发乍,张大了嘴巴。不过,她很快就理解了黄晋升,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松弛下来。她通过自己与黄选朝的关系,理解了黄晋升。人啊,怎么说咧,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她迟疑着说,她认识大学里的教授陈之谦,陈之谦也非常喜欢她,和她说起过侄女陈玉妮的事,说陈玉妮也是河川镇的,至今没有对象,曾经的对象也在河川镇,就是郭山河。当时,柴金菱只是闻听过郭山河的名字,还不知道郭山河竟然与黄家有过节。柴金菱道:“其实郭山河与你们黄家无冤无仇,恐怕他也从来没想过整治黄家,是你们黄家一直忌惮着他,总想干掉他。”黄晋升道:“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咋能乱说?咱们毕竟是一家子,你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柴金菱答应往保定二师走一趟,去见陈玉妮,通过陈玉妮发动郭山河婚变,让他后院起火,你可借机大做文章。黄晋升十分高兴,便与柴金菱商定起婚期,说你这么有韬略,俺要尽快把你变成黄家人。

保定府的陈玉妮在二师干得非常出色,不仅继承叔叔陈之谦衣钵,在学问上日渐精进,她的主攻方向是教育学,发表了一系列颇有见地的论文,得到国家专业部门认可,工作上也十分努力,加之为人处世谦和内敛,年纪轻轻便做了二师副校长。身边“等待回音”的追求者排成了队。她在学校的单身宿舍的门前,每天一早都会收到不知何人送来的鲜花与吃食。这些鲜花都被她送到学校的大门口,让门卫在大门口摆上很多水罐,里面插上鲜花,既让它保鲜几天,又让进出的师生感受一种赏心悦目的氛围。而哈些吃食,往往送同僚们分享了。叔叔陈之谦调到了本市的HB大学当教授和系主任。在大学里,陈之谦意外地知道了柴金菱与黄晋升。柴金菱就是他班上的学生,上了大学而没有“抛弃”仍在村里任职的黄晋升,这件事让陈之谦十分感慨。陈玉妮到省城看望他时,他就提起了郭山河,说:“侄女啊,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立业嫁夫生子了。事业固然重要,作为女人,没有自己的小家是不圆满的。”

陈玉妮直言不讳道:“俺这辈子就看上一个郭山河,即便他是个‘鼻等罐儿’;不是别人不好,而是俺心里装不下。俺就是这么个一根筋的人。没办法。”

“打听一下,哈个郭山河现在干么咧,有没有老婆孩子?”

就在陈玉妮打算了解郭山河现状的时候,柴金菱来到了保定二师,事情似乎正好对上“榫子”。见了陈玉妮,柴金菱便说是受陈之谦教授影响,顺便找她聊聊。两个人先是说起陈之谦的学问造诣与教学风格,继而就说到了郭山河。柴金菱借男女情事的种种妙处,竭力鼓动陈玉妮去找郭山河。天上不会掉馅饼,幸福都是争取来的,争取,不是等待,俺的大小姐,明白昂?陈玉妮点头认可,请柴金菱吃了饭,感谢她的一片好心。

陈玉妮整理了一下思路,想好措辞,在星期天来到郭家堡打探郭山河之事。她不想随便敲哈家的门,就来到村中心的井台旁(抗战中废弃的那口井已经重新启用),暗想谁来打水,俺便与他搭讪。谁知,她恰巧碰到沙荆花挑着担子来担水。陈玉妮身着毛蓝色干部制服,上衣翻出了白领子,一张面孔白里透红,明眸皓齿,文质彬彬,刚刚开口:“大嫂,您可知道郭山河现在村里干么咧?”沙荆花的一双慧眼当即就认定,这个不算太年轻的姑娘是郭山河讲过的“陈玉妮”。心里便咯噔一下子。早先预料过的事情,果然上门来了。她放下担子,把两个水桶并齐,把扁担架在上面,自己先坐上来,然后请陈玉妮也坐上来。

沙荆花的自信与胸有成竹,让陈玉妮不好拒绝,便跟着坐在扁担上。沙荆花用自己畸形的手掌,攥住陈玉妮细嫩的玉手,道:“你是玉妮白?郭山河早就跟俺念叨过你。他现在是村书记、主任兼民兵队长。”

“大嫂,他工作干得可好?”

“很好,他这么出色的干部,实在不多,早先在县大队就非常出色,下放回村不光不闹情绪,工作也干得非常不赖呆。”

“他结婚了昂?有孩子昂?”

“结了,孩子也有。但他老婆早就表态了,只要保定府的陈玉妮来找他,老婆就会自动退出让贤。”

“大嫂,这种事您怎么知道?难道您就是——”

“老妹,你猜得对,俺就是他老婆,但俺不是不明事理的老婆。说实在话——你知道当年县大队威风八面鼎鼎大名的队长柴大树吗——俺原本是柴大树的老婆,柴大树牺牲后,俺改嫁给郭山河,但俺心里仍然把柴大树摆在前面。这不是俺自私,而是没有办法拂逆的事,俺就是这么一根筋的人。俺早就表态,不是战争需要,俺根本不会嫁给郭山河。俺绝不会干哈个‘夺人所爱’的腌臜事!”

“大嫂,您的高风亮节让人佩服!但俺和您是一路人,绝不会干‘夺人所爱’的事。郭山河既然娶了您,还生了孩子,俺就不再考虑他了。俺一辈子没做过不仁不义的事。”

“老妹,这话不对。其实,俺和郭山河的结婚,只是组成家庭搭伙过日子,为了生孩子支援抗战,郭山河这人特别害怕俺们的民族缺少接班的下一代来打鬼子,不是这个理由,俺才不会跟他生孩子。还有一宗,解放后县里、镇里都对烈士家属有精神和物质的关照、补助和待遇。这是对烈士的尊重,每一个烈士遗属,都是光荣的。俺如果坚持和郭山河在一起,就失去了烈士遗属的身份、荣誉和待遇。柴大树一家已经被小鬼子灭门,俺作为他的遗孀和正妻,理应恢复应有的身份,撑起柴家的门面。否则,每年给柴大树扫墓,俺都感觉名不正言不顺的。特别是最近,镇上要修烈士陵园,俺这心里就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

这样的理由,让精明强干善于思考的陈玉妮无言以对。一时间,陈玉妮沉默起来。她的大脑急速转动,感觉沙荆花的话似乎有理,但对郭山河和孩子们而言,又近乎残酷。沙荆花的观念,郭山河和孩子们能接受昂?陈玉妮拿不定主意,要回去好好思考。便交给沙荆花一笔钱,让她补贴生活,就告辞了。当然,沙荆花轻易不会要这笔钱,是两个人推来让去,沙荆花实在推辞不掉,才装进口袋。

陈玉妮没回保定二师,而是直接租了马车坐车到HB大学找叔叔陈之谦协商去了。适时没有长途公交车,各村都有提供车马的大车店,可以拉货拉客跑远途,挣点拉脚的辛苦钱。而拉客一般要凑齐一车人,否则,一个人就要承担一车的钱。陈玉妮急着见叔叔,一车钱就一车钱吧,没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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