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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私与公(第3页)

“瞎说么哎?俺给了他承诺。”

“啥承诺?”

“为老百姓说话,办事。”

“俺不激你你就硬是不说,这不明明是好事昂!这是金钱买不到的,向前哥,俺佩服你!打不打独轮车不重要了,以后你带着俺们干白,你指哪俺们打哪!”

“你们打哪俺指哪。”

黄新桃哈哈大笑,随手也捶了郭向前肩膀一拳:“现在社员们吃不上细粮,粗粮也不能放开吃,俺也急呀。”

“嗯。”

“俺们三个也不是吃干饭的,前几天俺们在五曲河沿岸走了一遭,看到有的地方河流很窄,河床很宽,俺们就商量——如果在这干涸的河**开荒种庄稼,收了自己吃咧?”

“哦。”

“可这是纯粹的‘资本主义’,没有三两个胆子没人敢干。”

“嗯。”

“可是,地在哈个地方荒着,不完全是浪费昂?村里本来地就少,俺们三个来了还和村民们争地,俺们心里也很不落忍。”

“嗯。”

“你除了‘嗯’就是‘哦’,么意思哎?嫌俺小儿科白?”

“这事需要好好合计。”

“哈你早不说!贵人语话迟,也没这么迟的白?”

……

自从黄选朝死了以后,柴金菱一直和儿子黄天厚一起生活,她自知失去了靠山,哈个黄晋升跟她像仇人,多年来不曾往来。当然,她也并不记恨黄晋升。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曾扪心自问,这些年来自己有哈些地方做得不妥?自己,乃至黄选朝,究竟算好人还是坏人?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诘问。现实生活纷纭复杂,岂是“好”与“坏”两个字所能概括?她感觉这是个死胡同,走不通。

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读书也慢慢多起来,她感觉人有感情需要和身体需要都是正常的,谁看谁对眼,就像黄八瞅绿豆,哈个是别人阻挡不了的,也是舆论束缚不了的。只要双方愿意,别人无法干涉,办法也多得是。哈个黄选朝早年在学校里结识了解佩珍,感觉解佩珍知书达理,安分守己,人也俊俏,便私定终身。其实,解佩珍的老爸老妈并不同意这门亲事。黄选朝曾经对柴金菱讲过:在保定二师毕业的时候,黄选朝买了两盒点心,跟随解佩珍来到解家营,拜见没过门的岳父岳母。老两口都是中医世家的后人,既有文化,又明白事理,当黄选朝自夸父亲跟东北军少帅张学良的保镖刘奎拜了把子,以后咱两家没有人敢欺负的时候,解佩珍的老爸便悚然一惊,急忙把解佩珍叫到屋外,说:“坚决断!不能跟黄选朝结婚!”解佩珍问:“为么哎?有靠山咋不好?”老爸说:“张学良丢失了东三省,全国都在骂他。跟他结交算么好事?”为此,解佩珍连饭都没吃,跟着黄选朝离家出走,再也没有回来。

这样的铁杆媳妇不是忒好了?可问题是,解佩珍跟着黄选朝走南闯北,风里来雨里去,脸膛黧黑,皮肤粗糙,脚杆是练出来了,可女人应该有的气息一天不及一天。当黄选朝见到细皮嫩肉的柴金菱,便动了凡心,这既是缘分,也是情有可原。而作为柴金菱,自恃“天生丽质”,脑子里也经常出现“美女爱英雄”的古训,而经历过战火硝烟又文质彬彬的镇领导黄选朝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她便完全服膺了。她感觉哈就是爱,是有价值的爱。而且,黄选朝虽年龄大了哈么多,两个人也不算不对等。让柴金菱有所不知的,就因为当年单纯幼稚的解佩珍在与黄选朝的感情中陷得太深,一旦黄选朝背叛,她便无法接受,最终气绝而亡。柴金菱从来没想过自己对解佩珍的死负有么个责任,只觉得解佩珍的病与死都是她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谁让你认死门儿的?

当身边的黄天厚也中学毕业的时候,县城里一时没法安排工作,也正赶上全国都在动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报纸上对邢燕子、侯隽、白启娴、柴春泽、朱克家、董良阁等知青典型宣传力度很大,既对所有胸怀远大抱负的年轻人是巨大鼓励,也对所有追求名誉的年轻人是巨大**。偏偏黄天厚受到爷爷的多年灌输,在名利问题上十分“早熟”,于是,他便听从黄选朝意见,报名下乡了,到了云南山区插队落户,干了半年多,感觉实在太苦太累,村子里还有比他大好几岁的来自大城市的老知青,他们的智力、体力都在自己之上,若在他们面前出人头地几乎没有可能,便给柴金菱写信,要求帮忙调回老家,在自己的老家下乡当知青,这样不是可以得到照顾昂?

柴金菱便找到黄选朝帮忙。黄选朝眉头紧锁,唾沫星子乱飞:“咋出了第二个生地瓜,这么没出息?在老母鸡的翅膀底下能锻炼个屁?”柴金菱道:“骂么咧?他再不济也是黄家的后,是龙成不了虫,是虫成不了龙。他毕竟没想回家呆着,这就不错,你就退而求其次白。”黄选朝本不愿意帮忙,可架不住柴金菱天天催促,于是,黄选朝托人,把黄天厚调到了柴家营插队落户。柴家营是柴金菱的老家,准确地说,是柴金菱父辈的老家,早年柴金菱父亲倒腾皮毛发家以后就搬到了镇上居住,老家已经没有了近亲,只有几家出了五服的柴家人。但这个村是柴大树的老家,在柴大树家的祖坟里,有柴大树的衣冠冢,还立有石碑。经常有记者、作家前来造访,哈些出了五服的柴家人的大名,常常因为为记者、作家讲解柴大树的故事而跟着上了报纸。这一点,是黄选朝早已注意到的。他叮嘱黄天厚:你要想尽办法靠近哈些人,最终要成为他们的一员,要争取到经常见记者和作家的机会。

柴家营的人都知道黄天厚是镇领导的儿子,便都高看一眼,不给他安排重体力活。甚至他不去上工也给他记工分,比他在云南农村可舒服多了。黄天厚平平安安在柴家营待了半年以后,发现哈些讲解柴大树故事的人,彼此口径都不一样,他便一下子断定,这些人全是道听途说,根本不了解真实的柴大树。而且,他已经打听到,柴大树的遗孀沙荆花就住在郭家堡。他不知道黄选朝与郭家堡的过节,便抽空买了点心,去了郭家堡寻找沙荆花。甫一见面,便感觉这个女人不同寻常,他曾经跟着黄选朝看过电影《槐树庄》,这沙荆花就和电影里的胡朋老太太长得一模一样。哈种果敢坚毅,哈种说一不二,哈种气势夺人,哈种斩钉截铁,让黄天厚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即就给沙荆花单腿跪下了:“沙奶奶,俺妈也姓柴,是大树爷爷的本家,俺要拜您为干奶奶,您收俺这个干孙子白!”

这些年来,以各种方式套近乎的人沙荆花见得多了,她都能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面对眼前这个看着挺单纯的年轻人,沙荆花稍稍动了动心,就很快就打消了念头。她早已儿孙满堂,不想再横生枝节。还没想到这里面会有么子“设计”。她婉言谢绝了黄天厚的请求,但却为黄天厚详细讲解了柴大树、郭尚民的英雄事迹。黄天厚很用心地用纸笔记录下来,回村以后,就对其他几位柴家人说:“你们这些年来瞎讲乱讲,柴大树根本不是你们讲的哈个样子。俺有柴大树遗孀沙荆花的口述记录为证。”于是,以后再有记者、作家前来,黄天厚就理所当然地成为“知情人”和讲述者。报纸上间或就会出现了黄天厚的名字,黄选朝非常高兴,对柴金菱说:“广途这小子终于上路了。”

柴金菱却怨怼道:“呸呸呸,臭嘴!死人才是‘上路’,广途是走上正轨了!”

搭英雄的便车而求取名分,应该说是河川镇个别人特有的现象。旁边的镇,譬如东河川和西河川,他们没有柴大树和郭尚民、魏雨征,也就不存在这种“搭车”现象。一天一位《人民日报》的大牌记者前来采访,黄天厚讲得头头是道,引起这位记者极大好感,便对身边跟随的镇上宣传员(镇这一级没有专职宣传干部)说:“这小伙子不错,好好培养吧。”过后镇领导就把话转给了柴家营的村书记,让他们注意培养黄天厚。在村子里“培养”,怎么培养,无非就是安排职务,给他施展的机会。于是,黄天厚当了柴家营的团支部书记。村里的妇女主任也是个年轻人,叫柴佳禾,比黄天厚大两岁,虽然长相不漂亮,但性格泼辣,工作积极,是把好手,主要抓计划生育,和他在一间屋办公。便经常向他抱怨工作难做。“难到么个程度哎?”黄天厚免不了要问。柴佳禾便拉着黄天厚参加了一次行动,让他亲眼看看。哈次行动是在村口埋伏,截住一个打算藏到邻县去生二胎的适龄妇女。捉住是肯定,绑起来送到镇上医院也是肯定,强制性做人流更是注定的,于是,黄天厚听到了世界上最难听的骂人的话,也看到了人类的最隐秘的本该崇拜,也曾经被当做图腾崇拜的女人的羞处。黄天厚在爷爷的熏陶下,崇拜女人的羞处,认为哈是人类最伟大最隐秘的所在,丝毫不得亵渎。眼下看到“强制”还感到这个妇女骂得痛快。

但是,回来后,黄天厚思想出现反转,他明白,从几年前的“七十年代”初期开始,国家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人口增长过快对经济、社会发展不利,决定在全国城乡大力推行计划生育,并将人口发展计划纳入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规划,于是,计划生育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看看现实,一点没夸张,中国如此之大,人口如此之多,若无节制,怎么得了!再者,是产生了延伸——女人的羞处勾起了他心中的欲望。眼睛再看柴佳禾的时候就感觉她不单单是个妇女干部,还是个“性的符号”,让柴佳禾十分纳闷和诧异:“俺脸上有么哎,你咋贼着眼睛看俺?”“俺说出来你别说俺不好。”“说白,不会的。”“俺想闹一次。”“找对象闹去白。”“俺没对象。”“你么意思哎?”“你明白。”柴佳禾突然涨红了脸:“你年纪轻轻咋会这样,俺告你爹去!”“别别别,咱好说好商量,你可以提提条件。”柴佳禾红着脸至少思考了十分钟,最后说:“把俺调到镇上去。”“这么丑,要求还这么高!”“嫌丑,别闹!”

调到镇上,意味着成为国家干部,吃商品粮了。对于土生土长的乡下人,这可是天大的事了。可作为黄天厚,感觉上边有父母亲罩着,不成问题,便答应了。黄天厚初尝性事,如饮甘醇,便希望每天与柴佳禾“闹一回”。柴佳禾不允:“你和爹妈说了昂?”“还没有。”“咋还不说?”“俺想美几次。”把个柴佳禾气得七窍生烟,真想抽他个大嘴巴。于是气哼哼摊牌了:“生地瓜玩意儿,俺已经怀上你的种了,再不去说,俺就给你生下来!”黄天厚一下子吓得够呛,马上骑了自行车回家,向老妈摊牌,请求帮助。柴金菱抬手就给了儿子一个耳掴子:“混账!”

接下来就是一顿数落。数落够了,还是得求助黄选朝,不能真的让哈个柴佳禾生了孩子。黄选朝知道以后自然也是一通骂,但还是答应下来。于是,柴佳禾真的被调到镇上,继续做妇联工作,于是,她首先找到私人医生给自己做了人流。但黄选朝对柴佳禾也十分忌恨,便没有把柴佳禾的身份变过来,在镇上工作只是帮忙性质,类似后来的“以工代干”。后来,柴佳禾嫁到了西河川,到了哈边,身份还是黄晋升帮着解决的,此为后话。几年后,黄选朝也去世了,柴金菱便不得不叮嘱黄天厚:你要一切谨慎从事了,你的靠山没有了,黄晋升是个摆设,他不会为你做任何事。黄天厚听了这话,十分沮丧。但他心里早已埋下不安分的种子,此生立志有所作为,便开始从长计议,策划打通黄晋升关节的办法,好让自己进步更快一些。

村民的生活是千篇一律的,单调,枯燥,疲劳,好在人们早已习以为常。爱玩的人可能会抽空凑在一起打扑克,输者脸上贴纸条或钻桌子;下象棋的,输者伸着脖子让对方弹脑绷子;稍有文化并爱读书的,可能会偷着传阅多年来侥幸流传下来的《今古奇观》、《三言两拍》、《杨家将》、《呼家将》乃至《奇门遁甲》、《麻衣神相》等“禁书”,看完会找几个读者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地交流体会,像做贼。因为他们知道,这种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当然,其他思想“正统”爱读书的年轻人也不少,时下当红的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海岛女民兵》《激战无名川》、《江畔朝阳》、《金光大道》、《飞雪迎春》、《桐柏英雄》、《渔岛怒潮》、《万山红遍》、《清江壮歌》、《连心锁》、《牛田洋》、《春潮急》、《大刀记》、《分界线》、等书,在大队部的阅览室书架上,没摆两天就被借光,以后便再无下落,问谁都说不知道。极个别的家庭有半导体收音机,每晚七点半播送长篇小说时间会在堂屋和院子里挤满了年轻人,他们都带着自家的小板凳前来,安安分分地收听,十分守时。播讲到紧要处还会屏住呼吸乃至喝一声彩。

几个知青没有加入这些群体。他们有着自己的人生设计和路线图。整日思考的是怎样以自己的方式走好自己的成长之路。他们以自己的眼光、胸怀、见识关照和体味着眼下的农村,时时与城市做着比对。“如果在城里,会怎么样”,是他们最常想的事。他们的成长,伴随和见证着中国农村的成长。有的知青把为农村做出业绩当做进步,有的知青把写出描绘农村的作品当做进步,而有的知青就把提职、跳出农村当做进步。这个阶段,已经有知青办回城里,但还不是很多,距离大规模回城还有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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