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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旧与新(第1页)

第十一章旧与新

“……

从过去,到未来,我在倾听……

八万里,风云变幻的天空啊,

今日是,几处阴?几处晴?

亿万人,脚步纷纷的道路上,

此刻呵,谁向西?谁向东?

哪里的土地上,

青山不老,红旗不倒,大树长青?

哪里的母亲,能给我,

纯洁的血液、坚强的四肢、明亮的眼睛?……”

这是电台里正在播送的配乐长诗《雷锋之歌》,作者是著名诗人贺敬之,朗诵者是天津电台著名播音员关山,背景音乐是脍炙人口的《红旗颂》,整体效果波澜壮阔,气吞山河,抑扬顿挫,感人肺腑。冀中平原距离天津不远,所以收听天津电台的节目非常清晰。黄晋升守着收音机,听得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泪水涟涟。黄晋升当然也喜欢正面教育的文艺作品,也明白“人往高处走”的道理。而具体怎么“走”,是以手里的工作为载体的。这就需要把握,否则,既可能是通衢大道,也可能是南辕北辙。

他开始抓“四清”工作了。哈个是要得罪和伤害一些人的事情,带有火药味。而最应该出成绩的除了郭家堡,还应该是黄召庄。虽说郭家堡已经没有了郭山河,可这个村还是红星村,新书记不会对四清工作视而不见;而黄召庄的黄大想以往得到过黄选朝照顾,现在新的工作来了,也不能不打冲锋,是白。想好了,他便首先来到了郭家堡。

郭家堡很有意思,自打郭山河去世,一直没有新书记,已经好几年了,一把书记的位置始终是空白。村委会也有意思,以往开会的小会议室的正座——一把书记的位置始终摆着过去郭山河坐过的椅子,没有人挪动,再开会时,谁都不坐哈个位置。这几年来,都是副书记兼大队副队长郭瓢子主持工作,别人曾经撺掇他坐到主座上去,他每每要连连摆手:“不坐不坐,俺没有老铁哈个本事,也没有老铁哈个造化,坐上说不定家里挨火烧,挨水淹。”

郭瓢子原本叫郭有福,也是郭相臣出了五服的侄子,与郭来福属于远亲同族兄弟,之所以叫了“瓢子”这个名字,是因为他擅长种葫芦,葫芦在乡下属于吉祥物,因“葫芦(福禄)万代”之谐音,而备受村民嘉许。但家家都种不好,秋后结的葫芦又小又不像样,唯独郭有福种出的葫芦又圆又大,结的还多,每年秋后自家用不了哈么多,就挨家送,全村家家使的瓢都是郭有福送的葫芦做的。郭山河在一次会议上表扬说:“有福啊,以后俺们就叫你郭瓢子白。”“叫白,叫白。”就叫响了。

非常邪性,郭瓢子这话一语成谶。本来郭山河的座位别人“不该坐”已成定势,偏偏有不信邪的,大队一次开生产队长(小队长)会,研究由玉米改种小麦的会议,一个生产队长开会时坐了正座,有人提示他:哈个座是老铁的座,他说老铁不是早就死了?会还没开完,他的孩子跑来送信:家里着火了,孩子他妈做饭烧着火听到外面鸡叫得差了音儿,回头一看是一只黄鼬正在拉鸡,举着烧火棍子就窜出来打黄鼬,黄鼬不怕她,跟她吊猴,满院子跑,她就追着打,结果屋里灶膛的火就蹿出来把旁边的一堆秫秸全燎了,一把椅子连带八仙桌子已经烧了半边,这时,生产队长带着人跑进院子,黄鼬也突然不见了。没等大家全力救火,火则自己就熄了。椅子和八仙桌子烧得不像样子,却不摸不倒,一碰就呼啦一下子堆在地上。事后他来到郭山河家的祖坟上,给郭山河的坟培了土,磕了头。祈求郭老铁保佑。这件事也许只是巧合,但他还是真心祈求郭老铁谅解,尤其求得自己心里踏实。

还有不信邪的。黄晋升来郭家堡召开四清工作动员会,见大家谁都不坐正中的椅子,便大放厥词:“郭老铁坐过的椅子咋就不能坐?你们让他吓怕了?俺就不信邪,今天就坐了让他看看行不行!”他器宇轩昂地向郭瓢子布置了工作,要求郭家堡要拿出红星村的架势,把四清工作干出样子,该抓人抓人,该批斗批斗,不“清”不罢休,不“清”不算完。大队两级干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乡里乡亲的,谁抓谁,谁斗谁?大队穷得叮当响,大队账上除了欠款没有钱,翻破了账本也没用。办食堂吃大锅饭的时候,账上有点钱,可是,正要完全吃光的时候,起了一把火,把个天天挨骂的大食堂烧个精光,以往大队的账本也在里面,也早烧毁了。哈俺不管,反正你们不“清”不行。

散了会黄晋升突发奇想,想当年他力主在郭家堡挖了个坑,哈是专门给郭山河挖的,现如今郭山河嗝儿屁了,这个坑是不是该重新派上用场了?谁再乱发牢骚,就让他来“观鱼”!他便哼着小曲来到坑边,看到浑浊的水里又有了很小的鱼苗在游,而且这条鱼苗就在水边,他弯下腰伸手一捞,脚下一滑身体失重出溜进了水里,吓得他大喊大叫:“来人呐,救命啊,淹死人啦!”

恰巧拾粪的郭长福——大食堂时期的厨师——走到跟前,见是黄晋升落水,便把粪铲伸给他,说:“才半腰深,怕么哎——抓住!”黄晋升便抓住粪铲爬上了岸。他一边脱下衣服拧着,一边说:“你不是嘴歪昂,现在咋不歪咧?”本是想讨好,作为报答和酬谢,谁知对方不爱听,扭身就走了,嘴里骂道:“闹他个妈的!”“嗨,你骂谁咧?”

郭长福怕挨整,回头就把这事告诉郭瓢子了,说,现在你在村里主事,黄晋升如果问罪于俺,一定帮兄弟搪着点。郭瓢子道:“你也真是,想骂的话,走远了再骂,为么非让他听见?”结果,时隔不久——不得不再次说起这个词儿——黄晋升点名郭长福必须把过去大食堂着火的事说清楚:“‘四清’就清的是你这种人!”郭长福也歪着嘴跟他叫了板:“你回哈个水坑,重新躺在里面,让全村人看看俺怎么救你,俺就讲大食堂的事。”

事情不了了之。甭管“四清”怎么个清法,坐了郭山河椅子的人,一是家里真的起了火,二是真的掉进了水坑。于是,郭家堡在“四清”工作中,有人抄了半首诗贴在村委会的小会议室里,声称是对郭山河的怀念,也是对大队干部的警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骑在人民头上:‘呵,我多伟大!’有的人,俯下身子给人民当牛马。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的活……”

“四清”工作在郭家堡开展得不理想,而这张小告示,因为在村委会小会议室贴了好长时间,却让村委会干部们有了额外收获,基本人人都会背了。若干年后,回忆“四清”工作时,已经忘记了“四清”工作是么内容,却能背下这半首诗。其实,光是这半首诗,未必让人印象这么深,还是因为黄晋升的折腾,导致大家牢牢记住了这半首诗。当时,黄晋升又来村里指导工作,在小会议室看到了这半首诗,立即断定:“这是反动标语!”要立即“抓坏人”。

谁写的?不知道。谁抄的?不知道。谁贴的?不知道。找不到坏人,怎么办?还是不知道。问题反馈到镇上派出所。黄晋升请求民警们尽快破案。一个有点文化的民警说:“这半首诗是著名诗人臧克家写的,挺好的,没有错误,干么要抓人?”黄晋升简直气急败坏,脸色铁青,难道你们小小民警比俺镇长还有学问?他气哼哼立即到县城父亲家里找黄选朝去了。他想通过黄选朝在县里使劲,整整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民警”。结果挨了父亲一顿骂:“这么多年也没有长进,还是生地瓜玩意儿!哈臧克家是毛主席的好朋友,两个人经常书信往来,诗词唱和,还是座上宾,难道你想把战火烧到北京去?”一番话吓得黄晋升脸色煞白,半句话也不敢说,唯有点头称是。

黄选朝又说:“现在报纸上又登了‘农业学大寨’的事,你打算怎么干?”黄晋升思忖了一下:“咱这里也没有山,没有‘七沟八梁一面坡’,学不了。”

“这些年你的干饭白吃了,学的是精神!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究竟该干么!”

……

柴金菱带着孩子跟随公公搬到县城去住了,工作也调到了县机关。黄晋升一个人住在河川镇上,感觉十分寂寞。恰在此时,一个北京的高中毕业生丁卫红下乡来到河川镇,让黄晋升耳目一新,一时十分激动。丁卫红思想进步,学习了邢燕子和侯隽的典型事迹以后,一俟高中毕业便来到早有耳闻的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冀中平原。

丁卫红下乡的直接原因其实因为“早恋”,说早恋有些委屈,不是她早恋别人,是别人恋上了她。丁卫红生就的美人胎子,明眸皓齿,面似银盘,肌肤白皙,身材窈窕,说话的嗓音银铃一般悦耳动听。比她大八岁的班主任自打她一进高中班,就看中了她。班主任叫修斯敦,北京大学毕业的才子,父亲是中国科学院的著名水利专家修明渠,母亲是美国休斯顿人玛丽。修。父亲是在美国留学时认识的玛丽,然后结婚一起回到中国。修斯敦有着身高马大的母亲的血统,身高一米九,黑头发黑眼睛,却是个鹰钩鼻子。丁卫红原本身高也有一米七,在女生里算高个,上初中的时候一直是学校排球队员,但与修斯敦站在一起,还是相差一头。不过,在修斯敦眼里,这所学校里所有的女生,没有再比丁卫红更吸引他的了。

丁卫红是个老革命的后代,父亲是新四军的一个团长,解放后转业在政府机关当厅长。按说家境不错,但家里孩子多,丁卫红有两个姐姐,三个弟弟。如此一来,虽生活在大城市,吃窝头,喝稀粥的时候也很多。尤其前两年,丁卫红也有饿肚子的日子。否则很可能长得更高。她的三个弟弟就都长到一米八以上,都上了体育学院。这样的家境使丁卫红吃不上“小灶”,更培养了大大咧咧嘻嘻哈哈不拘小节的性格。在将近毕业的时候,修斯敦找她单独谈了话:“大红(丁卫红的外号),中科院水利所正缺一个打下手的年轻人,可以一边工作一边跟在专家身边进修,几年后可以拿到学历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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