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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虚与实(第3页)

消息回馈到保定二师的陈玉妮,便有几分恼火。吃了这么多次亏,怎么还信黄选朝啊?她已经把房子收拾出来了。她在叔叔陈之谦帮助下,在保定城西大街买下一个五间房的小院,其中一间屋是给叔叔陈之谦的,打算把住校的叔叔接过来住。花钱请人把每间屋都收拾得非常干净素雅,夫妻俩的卧室挂着他们全家福的大幅照片,书房哈屋特意打制了硕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夫妻俩最喜欢的各种书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老校友梁斌写出了一部长篇小说《红旗谱》,在全国引起轰动,城里的人都在读这本书,陈玉妮当然也及时买到了,而梁斌就是邻县的人,现在住在天津,叔叔是梁斌曾经的校友和朋友,已经联系到梁斌,邀请梁斌近期来一趟保定,到二师做客,顺便来陈玉妮家看看,叔叔要在这里与梁斌叙叙旧。

为么不在二师或叔叔家叙旧?因为叔叔早年丧妻,一直住校,不便招待。梁斌过去就是叔叔眼里的佼佼者,现在招待梁斌,当然要找个温馨方便的好处所咧。

陈玉妮等待郭山河早些进城,与她一起帮助叔叔接待梁斌。见郭山河迟迟没来保定,便抽空亲自跑到郭家堡来找他。哈天,郭山河正在村里接待省报记者。哈个记者,就是曾经跟随郭山河到北京开会,拍过照片的,现在他的身份兼职了省委的特别通讯员。此时,郭山河正领着社员们在大田里除虫,在半人高的玉米地里穿行,人人腰上挂着一个柳条编的篓子,手里拿着一个自制的竹镊子,把玉米秸秆或叶子上的虫子捏下来,放进篓子,有人是用一根针,把虫子挑下来,也是放进篓子。回家要喂鸡。这既是除虫,又给鸡预备了最好的食粮。鸡是最喜欢吃虫子的,吃虫子以后下的鸡蛋也最好吃。社员们排成一行,扫**式前进,不漏过一棵玉米,不放过一个虫子。

脖子上挎着照相机的记者和头上戴了草帽的陈玉妮都找到了大田里。头顶上烈日炎炎,干冽的风吹在脸上,脚底下磕磕绊绊,田垄还不能随便踩,他们走过之处都有社员培土。

记者揩了一把汗,问郭山河:“有的村上报一亩红薯产量十万斤,有的村上报一亩小麦二十万斤,一个土豆五十斤,一个南瓜一百二十斤,你是红星村的书记,还是劳模,打算一亩玉米上报多少斤?”

“种庄稼又不是变戏法,哈些说法你信昂?”

“俺也将信将疑,可问题是你是举红星的人,总不该无动于衷白?咱省报等着上你的消息咧。”

“俺的消息就是按照自然规律种庄稼的消息,没根据的瞎鬼的事咱不干。”

“可现在周边的村庄都上报得很高,棉花不少于千斤,小麦不少于万斤;人们都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甭管能不能实现,先报上去放个卫星再说,否则就不符合上级领导意图。”

“哈个不是掩耳盗铃,自己糊弄自己昂?”

“黄召庄就上报了一亩小麦二十四万斤,一亩棉花五万斤。”

郭山河又开始甩鼻涕了:“哈个黄大想白?记者老兄,你算过昂,光粮食、棉花堆在哈一亩地里,得有多厚?别说是小麦和棉花杆多粗多重了。回头俺找他去,问问他是怎么实现的!”

陈玉妮早已按捺不住,掏出自己的手帕塞进郭山河手里,插话道:“山河,人各有志,你甭强求,现在的情况十分明了,有人愿意顺杆爬,有人不想顺杆爬;顺杆爬的可能‘好风凭借力’,不想顺杆爬的可能被革职。你不要乱表态,既然已经打算走了,保持平安最好。”

“俺是想平安,可没法平安啊。”

记者抹了一把汗,又说:“山河书记,俺再说个情况,前几天省领导去了天津小站,你知道小站上报了多少?哈个真是‘放卫星’咧。”

“多少?”

“三十万斤。”

“简直是说梦话,别说三十万,三万、三千也不行,地力就哈么大一点,你上二尺厚的肥,苗都烧死了,怎么能收几十万斤?这种吹牛法,是给国家丢人!”

“山河书记,俺劝你还是报一个吧,哪怕翻一番也行啊,也算你这个红星村的红星还亮着。”

“你甭拿大帽子压俺,俺不报。”

记者见劝说无用,拍拍郭山河肩膀,嘴里无奈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陈玉妮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谢谢你记者老师,天这么热还跑到大田里采访!”记者也不吱声,只管深一脚浅一脚一个劲地走,可能他回去也不好交待,红星村的书记、老劳模的这种表现,不能让人满意白。

陈玉妮对郭山河道:“俺已经在保定市里买下一个小院,咱一家和叔叔都住得开,叔叔还邀请了当红作家梁斌来咱家,过几天可能就过来了。你听说《红旗谱》了白?”

“在报纸上见到了,俺争取去见梁斌一面,写咱邻县千里堤滹沱河的故事,俺当然要拜见啦,还得要一本亲自签名的书咧。”

“俺天天忙的时候,啥都不想,可不忙的时候,眼前都是个你,人想人的滋味真难受咧。”

“这不就见了?”

“俺想天天看着你,不时就摸一把你肩膀的腱子肉,哈才是真实的你。”

“俺就在你跟前,想摸俺就摸白。”

陈玉妮不由分说,伸手抚摸起郭山河的胳膊,肩膀,脖颈,腰背,一下子摸到了郭山河的痒痒肉,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陈玉妮便抽冷子亲了他脸颊一口,方才作罢。两个人又约好了与作家梁斌相见的时间,便一起干起活,用镊子抓起虫子来。陈玉妮陪着自己心爱的丈夫干了一阵,又叮嘱几句,就返回了。在田垄上也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方觉后背凉森森的,原来是活儿干得不多,汗已经出来了。细一想的话,村民们真是不容易,任你是天皇老子,也不该轻视农民。然后又偷笑,自己似在自作多情咧。村民们感情粗粝,你轻视俺要这么干,你不轻视俺也要这么干,千百年来哪个农民是按照别人眼色、听从闲言碎语生活的?继而陈玉妮对城市与乡村的二元结构以及农副产品价格的“剪刀差”产生遐想:几时拉平,给农民一个惊喜咧?

而转天,上级领导就来通知了,要郭山河这个红星村的书记和劳模跟着队伍去奚水县参观取经,看看人家是怎么“放卫星”的。奚水县这个卫星放得可不小,竟然宣布实现“共产主义”了:吃饭不要钱,放开肚皮吃;儿童上幼儿园;老人进敬老院;家家吃公共食堂……谁知在走访中郭山河又大放厥词:“这算啥‘共产主义’?党章上是怎么说的?‘共产主义’是人类最理想的社会,像奚水县这样就够最高理想了?俺看它差得远!”

带队的干部把郭山河拉到一边,气哼哼道:“你老铁是咋搞的?咋专干拆台的事?”

“俺讲究实事求是还错了?他弄虚作假你不质问,咋质问俺咧?”

一场教育郭山河这类干部的现场会,在郭山河的“干扰”下,没有收到应收的效果,人们悻悻然离开奚水县。带队的干部非常生气,回头就到河川镇找到黄选朝告了状。黄选朝微微哂笑,对客人说:“全是意料之中,郭山河原本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非常遭恨,他这么闹,让人家怎么下台?中国人讲究‘看破不说破’是白?”客人点点头,感觉黄选朝这位领导说话非常有内涵,便问:“‘看破不说破’非常智慧,是不是有出处?”

“哈当然!”黄选朝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个话题俺可以给你讲十天,只是现在讲这个不合时宜。俺告你,《看破不说破》,是个大学问家在大学的课堂讲义的题目,内容是讲禅学的。”

“哈个大学问家?”

“不便说。”

客人有些尴尬,干笑起来。黄选朝却继续了:“咱单说这个讲义,不提作者(胡适),这个讲义属于中国的禅学之萌起之发展、之门户之道宗、之理论之变迁的考据成果,但讲义里为了将原史还原,旁征博引非常之多,俺们凡夫俗子,无法读通读透,早年间俺接触时只觉得艰涩乏味,如同嚼蜡。但里面偶尔也穿插诙谐调笑,或许是要俺们无禅心之人,来窥禅史演变并触类旁通。于是,以思辨方式,从眼前并无么子意义的繁花似锦说起,回归到质朴与灵慧——这个,这个,用曹雪芹的话来说,就是所谓‘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了白。”

黄选朝的话影影绰绰,透着学问,透着高深,让文化不高而求知欲强烈的客人欲罢不能,五体投地。又是禅心,又是灵慧,还有曹雪芹,太莫测高深了白?这位客人回头就把话传开了:“河川镇镇长黄选朝,十分了得!”而郭山河的话题反倒撂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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