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呢?”
“差不多了吧?”
“不,我没饱。”
“没饱?”她很吃惊的样子,看看龛笼。
他晓得她的吃惊是装的。
“人有两张嘴。”他说,盯着她,“要都吃饱才好过日子。”
他明显地窥见她的脸红了。
“我那张嘴还从来没吃过哩,饱什么,我是个饿死鬼哩。”他喉咙发紧。
她垂下了头,蚊子似地嘤嘤说:“你想吃,就吃吧。”
他呆住。
满山的松涛潮水一样退落。
暮色迷离里她的身体朦胧起来,他看见她在起伏,便伸出手。
他还未触到她,那丰腴的身子就无声地倒下,蓝布衣悄然敞开,**出一片白色的绵延起伏的山地。
他树叶一般轻轻地飞起,盘旋,又轻轻地落下,覆盖在那片山地上……他的肺腑里充满松树的清香,所有的松树都跟他一同抽搐。
当他瘫软在一旁平缓呼吸时,那山地安详地问:“饱了么?”
“没饱!”
嚎叫一声,再一次腾起,再一次覆盖那迷人的山地。
松树的梢尖抽出一段嫩绿。
他的粗犷的山歌冲破苍绿的树冠的包围,在山头回**。
他像吐丝的蜘蛛,把他的歌网在山上。
沉沉的松涛为他伴唱。
他安静的时侯,松树也安静了。
树们屏了气息,聆听寮棚发出的吱吜吱吜声。
他晓得会有这一天,并不感到突然。
若不是她的肚子大了,老爷是不会知晓的。想到老爷被他们蒙蔽了这么久,他的头发梢上都充满了快意。
他自豪地想,她的温湿肥沃的土地里,是我下的种,我。他反复地想,全身涌动着一种奇妙的感觉。
所以他并不在乎索子捆绑,也不在乎跪在这堂屋的中央。
神龛上,香火明灭,青烟缭绕。“天地君亲师”,几个字若隐若现。
老爷端坐在太师椅上,蜡烛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像个无常。
“贱人!竟然干出这等非礼之事,该当何罪?”老爷突然伸出一只手,定定地指着他。
那只手有六个手指头,拇指旁那根多余的指头僵硬地、可笑地弯曲着。他立刻联想到松树上那种枯干的树枝。
风扑进屋来,烛光摇曳,老爷的六指头怪异地变幻,像只骇人的魔爪。
他悄悄地转动脑壳,寻找她的影子。
四周尽是怒目相视的人,有的手里拿着红漆木板。那东西名叫“家法”。
没有看见他的她。
夜色如墨,流进屋内,老爷的身子湮没了,只有半张脸和那只手浮在外面。
老爷突然吼叫一声。
他没听清吼的什么。老爷的声音滞重而沉闷。
他感觉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啪!屁股上挨了重重的一板。他的身子立刻弹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