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流
庄一夫脸冲着车窗外,****鼻子,嗅到了一缕凉丝丝的水腥味,那是流水的气息。他便兴奋地捏捏雅的手,大声说,快到了。
雅瞅着公路两侧的山,还有些疑惑,汽车却猛一拐弯,钻进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然后戛然而止。
果然就到了。
庄一夫背起牛仔包,拉着雅下了车,他告诉她,这儿就是麻伊洑,沈从文写过的。
他们从狭小的街道上穿过。雅对过往行人背上的背篓很感兴趣,盯着看个不休,一再赞美那些精致的花纹。行人也盯着他们看,从他们的头看到他们的脚,目光很认真。
他们打听到,上行的机船下午两点半开,庄一夫看看表,还有两个多小时闲暇,就放心地带雅进了临江的小餐馆。
小餐馆实际上是一座吊脚楼。庄一夫挑了张靠窗的小桌坐下,回头将窗户推开。
窗外是一湾碧波。
雅怀疑地问,这是沅水吗?
庄一夫一笑,谁还敢冒充?
雅说,我们那儿的沅水可不是绿的。
庄一夫说,你那是常德的沅水,下游,相差一百多公里呢。
啧啧,雅咂着嘴,这水绿得让人想跳进去。
庄一夫笑道,千万别跳,回去了我不好交待。
老板娘来了,问他们要什么菜,喝啤酒还是喝可乐。庄一夫点了两个菜,说,到这里就不能啤酒也不能可乐了,要米酒,正宗的当地米酒。
酒菜转眼就上了桌。
米酒里掺有蜂蜜,甜滋滋的。庄一夫不时和雅碰杯,殷勤地给她夹菜。忽然又说,雅,别只顾埋头吃喝,给你看一处好景致。
雅便把头抬起来,在哪?
庄一夫将筷子伸出窗外指点,你看下游。
沅水在下游绕了个弯,转向东南,岸边有座峻峭挺拔的青石山,不很高,却披覆着一些深绿色植物,似乎是灌木丛或葛藤茑萝之类。
雅点头,那儿还有些味道。
庄一夫说,岂止是有些味道,味道很足的,你看到山顶上的那座庙没有?
雅把眼瞪大了一会,摇头。
庄一夫说,那你竖起耳朵,仔细听听那些叮叮当当的凿击声。
雅敛眉侧耳,哪来的凿击声?
庄一夫说,有个后生,请了一个工匠,正在那山壁上开凿通往山顶的道路呢。
影影绰绰的,可看见山壁上蠕动着一些蚂蚁似的人影,锤錾声隐约可闻。
雅说,是修一条旅游路线吧?
庄一夫说,非也,后生有个寡居的母亲,与一和尚相好,时常去庙里烧香拜佛。后生见山道狭窄陡峭,怕母亲失足,于是有了拓宽道路的举措。
雅又倾听片刻,说声音没有了。
庄一夫说,竣工了,所有险要的地方都加了栏杆和铁链,母亲的进香之路好走多了。
雅问,后生呢?
后生修好路后就远走高飞了,他不能不对母亲尽孝,又不能容忍母亲的不贞,伦理的双刃剑逼得他漂泊异乡。
可怜的后生。雅又问,那母亲呢?
庄一夫指着石山,你快看那悬崖上!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崖顶缓缓飘落,画出长长一道弧线后,落进碧波如镜的江水里,激起一簇雪白的浪花。
他说,那就是母亲,儿子的举动让母亲羞惭不堪,只好从山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