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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第3页)

良辰吉日择定三月十八,白秀庭觉得那是一个遥远的日子,像远处山影一般虚幻迷蒙,要到达那个日子还要跋涉漫长的十天。而撞见玉贞的那个日子则离他一天天远,似乎真实的玉贞也随之消失了,他等待的是另一个玉贞。

白秀庭在院子里踱着光阴,几乎是看着墙脚的青草一寸寸长起来。院墙很高,挡住了外面的风,也挡住了外面的风景。墙角的柚子树已长出豆粒大的花苞。他很想再去田野里走走,但爹不允,他也有些力不从心了,多走几步路就喘息不止,胸膛里嘶嘶响如同拉风箱。

他伫立在深沉的寂静中,联想到孑然一身这个词。阴凉的地气在四周弥漫,夹带着青苔潮湿的苦味和堂屋神龛上飘来的线香的幽香。他仔细倾听,从静中捕捉到一种持续不断的咕咕声,那是母亲在卧室里吸水烟壶的声音。母亲每日里似乎就是两件事:指派罗妈干活和吸水烟壶。母亲吸水烟壶时十分专注,往壶眼里装烟丝,用火镰击打火石点燃纸媒,再咕咕地吸一口徐徐地喷出来,一连串动作全闭着眼进行。母亲把脸和牙都吸成跟铜烟壶一个颜色,这可能是父亲经常不在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白秀庭在一个废弃的倒扣着的石碓上坐下来。凉意立时渗进他的屁股,他并不在意。他看见一只蜗牛正往石碓上爬,便细心地欣赏。蜗牛小心翼翼地移动,举着两只触角,行动极其迟缓,背上的蜗壳似乎不堪重负。白秀庭觉得自己成了那只蜗牛,被压得喘不过气,再怎么努力,也很难爬到那一天。他站起来,拿起那蜗牛放在石碓顶部。蜗牛却缩进壳里面去了,他等待着,过了很长时间,也不见蜗牛的动静。他只好叹口气,离开它。

他来到院子西边的偏屋前。从左至右,依次是牛栏、柴屋、谷仓和大壮的住房。大壮的房门掩着,他伸脚轻轻一抵,门开了。**的蓝花被蜷缩作一团,方枕头上一片污渍,床下布鞋和草鞋乱作一堆。屋里有股强烈的大壮的汗味儿。大壮去做秧田了。只有当大壮收工回来,大大咧咧地说笑时,这死气沉沉的院子才会有一丝生气。大壮田里的工夫做得好,所以他即使常不分场合讲些有伤大雅的痞话,也被容忍和宽恕。白秀庭始终弄不清的是,大壮为何那样快活,而自己那么忧愁。

白秀庭转身回到院子中间,一片阴影从他身上漫过去。他仰头一望,苍灰的天穹里飘过一片黯淡的云。田野里的气息裹着几声细微的喝牛声从院门外涌进来,院门就如一个镜框,框着一方春天的风景。白秀庭向这风景走近时,罗妈突然从院门外进来,挡住他的视线。罗妈提着一桶洗完的衣服,袖子高绾,露着两截白藕似的手臂。罗妈的优点,似乎就是白净二字。看了她人,就对她做的饭菜感到放心。罗妈对他笑笑,往竹篙上晾衣服,踮着脚尖,上身微微后仰。于是白秀庭发现了她另一个优点,那就是她身体结实而丰满,胸部挺得很高,不像许多农妇那样软塌塌的。

白秀庭感到呼吸不太顺畅,便咳将起来,脸上亦随着发热。

罗妈说:少爷,站累了就躺下歇息吧,你的病要静养。

他说:没事。他把一口痰吞回肚里,从侧面看罗妈的脸。罗妈鼻梁塌,眼角皱纹明显,但皮肤很细腻,光滑无瑕。他嗅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纯粹的肉体的气息。有点像炒熟的麦粒的味儿。他翕动着鼻翼,作了一个深呼吸,觉得那麦粒的香味充满了自己的身体。

罗妈晾完衣服,回自己屋里去了。他感到她的气息飘飘曳曳牵了一路。他踌躇片刻,也跟了过去。

罗妈坐在床沿上补衣服。他认出,那是自己的一条**。他的颊灼热起来,罗妈往裤裆处贴补丁的时候,他感到私处受到了触摸,全身发出细微的震颤。他说:罗妈,烂,烂裤子,还补它作什么。

罗妈说:我不补你妈也不会依呢,要不是节节俭俭过日子,你家哪来这份家业。

他其实是愿意罗妈继续补它的,他不吱声了,看着罗妈飞针走线。当罗妈补完,俯下脸去咬断线头时,他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呻吟。

罗妈说:少爷,再过十天你就当新郎倌了,恭喜你呀。

他仍默不作声,胸脯里却似有火烧,灼疼难忍。

罗妈又说:玉贞是个难得的乖妹子,讨她作堂客,少爷你有福气呢。

白秀庭就想起了见到玉贞的那天,但他没想起玉贞,想的是大壮的痞话,大壮告诉他的那种饿。他饿极了,他饿得头晕目眩,口焦舌干了,他想用那炒熟的麦粒的香味儿来充饥。他挨着罗妈坐下来,一只手按住罗妈的胸部,却把潮红的脸埋了下去。

他急促地说:罗妈,我不晓得怎么当新郎倌,你教教我好吗?你教教我。

罗妈一动不动:少爷,这都是天生会做的。

他快速地摇头:不,我不会,你教我。

罗妈沉默少顷:少爷,我都养得你出来呢。

他说:所以我才要你教,我家雇了你,你连教教我都不肯吗?!

他嘶哑着嗓门,双手搂住罗妈的腰,拼命将脸往她胸部上贴。浓郁的熟麦粒的香味扑面而来,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的窒息。他贪婪地大口吞咽着那种气息。

罗妈摸摸他的头发,叹口气,解开他的手,起身插上房门,然后仰倒在**。一大片雪白的山地坦露在他面前,他手忙脚乱地除去身上的衣服,迫不及待地扑卧在那丰腴温暖麦香四溢的土地上,癫狂地耕耘。

他从罗妈身上滑下来时大汗淋漓,四肢无力,虚脱了一般,但内心充溢着奇妙的感觉。正如罗妈所说,他天生就会做,但罗妈也教会他许多。罗妈尽职尽责地给他擦去身上的汗,穿上衣服,叮嘱他回自己屋里躺着,千万别伤风着凉。

但他从罗妈屋里出来没有回自己房间。他仍在院子里踱着这一天余下的天光。院子里的一切都有了某种奇妙的变化。他走到石碓前,蜗牛已经不见了,他在五步之内仔细查找,就是不见蜗牛的踪迹,它不可能爬得这样快,它到哪儿去了呢?

白秀庭再一次想起,离他的冲喜之日只有十天了。十天已不再显得那么漫长,而那想象过多次的洞房花烛夜,还未到来就已失去了光彩。

4

这一天终于来了。

向晚时分,田野里回**起三眼铳的爆响和唢呐的奏鸣。白秀庭一身簇新地站在院门口的石阶上,举目远眺。送亲的队伍正游龙般穿过田垅迤逦而来。最前面是响器班子,然后是新娘的轿,轿后是新娘的亲属和五抬嫁妆,其中一抬是红漆马桶和脚盆。

白秀庭盯着玉贞的轿。轿颠悠悠地移拢来,两个轿夫面红耳赤,头上直冒汗气。白秀庭就感到了玉贞的沉重,这沉重很可能来自她的忿怒。轿在院门口停下,白秀庭在父亲引导下,先向岳父行过大礼,然后待在花轿边。他感到玉贞的目光穿过轿帘投射在他脸上,他面红心慌,呼吸急促起来。伴娘掀起了轿帘,白秀庭先看见从轿里伸出来一只脚,一只没有缠过的穿白袜青布鞋的大脚,然后是另一只,接着玉贞就整个地显现在他面前。

玉贞没有戴红盖头,也没有戴花,只是头发收拾得很熨帖,一只来自城里的漂亮发夹在头上闪烁着。玉贞仍是那天那一身装扮,没有穿白家送去的新嫁衣,白秀庭敏感到,这是她抗拒命运的表现。白秀庭很匆忙地往玉贞脸上看了一眼,便觉得印证了自己的感觉。玉贞脸上既不羞涩也不窘迫,而是一种冷漠,一种含有敌意的冷漠。只是这种冷漠掩盖不了她的清雅美丽,围观的人对新娘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玉贞板着脸瞟四周一眼,径直就往院子里走。

白秀庭赶忙过去在她前头引路。鞭炮和响器同时响起来,吵得他心慌意乱,火药味呛得他胸膛里火辣辣地疼。他不时地躲闪,生怕鞭炮炸着自己的脸。

到了堂屋,准备拜天地。他和玉贞并排站在神龛前,面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玉贞一动也不动,显得倔强高傲,他担心她会不肯下跪,他晓得读过学堂灌输过新思想的女子是做得出来的,他的一个女同学就曾拒绝拜堂并成功地逃脱了婚姻。但他的担心多余,玉贞很干脆地跪了下去,轻松地拜了三拜。相比之下,他下拜时显得勉为其难,勾腰时气喘吁吁,面颊灼红。

拜完堂,白秀庭就领着玉贞和伴娘进入洞房。由于玉贞头上没有盖头要新郎倌揭,白秀庭无事可作,就呆立在一旁。玉贞在床沿上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撒满了花生红枣,当中还铺着一块白手绢。玉贞的脸色如手绢一样白,跟那天的玉贞判若两人,白秀庭想,她脸上的酡红哪里去了呢?

白秀庭坐了一会就出去了。喜宴已经开始,新郎必须去每一桌敬酒。他一遍遍地说着几句相同的表示感谢的话,一遍遍地拿酒盅在嘴唇上碰碰。都晓得他有病,客人们都不强求他真喝,意思意思就行。但一圈转下来他已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嘶嘶作响,胸部隐痛难忍。即使这样,他还时刻挂念和猜测着洞房里玉贞的脸色。

宴席散去已是半夜,送走客人,白秀庭才回到新房里。他实在疲惫不堪,在太师椅上坐了半天,才缓过气来。玉贞坐在梳妆台前,不言不语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显然,她能听见背后他的喘息声,但她不闻不问,她只关心自己。白秀庭心里就有些灰。不管怎样,她已经是他的堂客了,这是命,谁也改变不了啦。两支粗大红烛滋滋地燃烧着,昏黄的烛光里玉贞的身影微微颤动。桌上马灯里的灯花跳动不已,映出镜子里玉贞闪烁的面孔。白秀庭只能看见镜子里那个模糊不清的玉贞,镜子外的玉贞拿后脑勺对着他。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和显示自己的存在,他有意地大口呼吸,并弄出几声劳累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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