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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黄小田仰起头,阳光涂在脸上,像火烧,嗫嚅着:“离上次……二十多天了呢。”

“上次什么?”

他的脸烧红了:“帮你……抠痒啊。”

她哦一声,说:“是帮你抠痒吧?方便的时候再说。”

他连连点头。她沿着小路往坡上爬,圆实的屁股左右扭动,小腿上的肌肉一瓣瓣的鼓起。他盯着她,回味着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的隐语,不禁喉头哽咽,一股热潮卷过心头。

2

李娟和老公雷志和跟黄小田都是镇中学的同学。李娟娘家在雷公山的一条峡谷深处,有十五里之远,而雷志和跟黄小田家虽分属两个村,却是近邻,只隔着一个小山头,特别是,两家有两块旱地是挨在一起的。初三时,李娟在抽屉里发现了雷志和塞的纸条,两个人就好上了。那时候,李娟就很纳闷,雷志和跟谁都有说有笑,唯独与黄小田互不理睬。她为此还问过雷志和,雷志和抠抠鼻屎,哼了一声,连解释都懒得给。

嫁到雷家,李娟才明白,都是那两块挨边的地造成的。若干年前,两家人曾因边界之争而大打出手。李娟跟着雷志和去挖土,总会看到雷志和将挖出来的石块和杂草往黄家地里扔。黄家地里包谷熟了,他也会顺手掰几个回来。自然,黄家也会以类似手法来报复。只是,两家不再吵架,一切都在默默之中进行。后来雷志和到东莞的一家工厂当保安去了,一去就是七年。而黄小田的堂客,那个牙尖嘴利的刘四毛也同样去东莞,到台湾人的流水线上缝衣服去了。如此一来,双方人毛都难见到一根了,矛盾也自然而然地消除了,两家人才慢慢地有了笑脸。

但是呢,两块挨在一起的地,总会有根根绊绊的事。就像黄家地里的藤会爬到雷家地里来一样,雷家庄稼的根,也会钻到黄家地里去。去年的深秋,李娟一个人在地里挖红薯,锄头嚓嚓响得孤单。自从雷志和打工去后,这块地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了。她弯腰捡起一蔸红薯往箩筐里扔时,看到黄小田喘着气走过来,脸黑得像锅底,边走边拿衣襟擦汗。他走到身边,李娟才瞟见他眼睛里漂着一层潮湿的光。

黄小田梗着颈子说:“李娟,你还有心思挖红薯。”

李娟说:“我没这个心思,就没人有这个心思了。”

“你晓得么,雷志和跟刘四毛睡到一起了!”

黄小田跺了跺脚。

李娟没有作声,脑壳里虽然嗡了一下,表情还是很平静。类似的风言风语早就听过了,一点不稀奇。她举起锄头,猛地挖下去,往回一拉,翻出一蔸白花花的红薯。她拢拢耳边短发:“你不要听到风就是雨。”

黄小田蹲在她挖松了的地里,双手箍着脑壳,声音颤抖:“我不是听到风,是听到他们的声音了。昨晚我跟四毛通电话后,她忘记关手机,结果我听到雷志和说,他还要吃……”

她安慰他:“他们是老乡,出门在外,互相帮衬很自然,在一起吃个饭就更不奇怪了,人饿了就想吃。”

黄小田跳了起来,吼道:“你就装糊涂吧!哪里是吃饭,他吃我堂客的奶,我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作声了,擦把汗,望一眼远处的山。山的那一边是哪呢?泥土的腥味包围着她。她捡起一个白白胖胖的红薯,它多像一只**啊。她拿袖子擦擦它,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她若有所思地嚼着,好像嚼的不是红薯,而是遇到的这件事情。

接着,她挑了个红薯,很客气地递给黄小田。

黄小田接过红薯,丢进她的箩筐里:“我不要你的红薯,你老公把我堂客搞了,我要你家赔!”

她很惊讶,瞪着他,毫不示弱:“你堂客勾引了我老公,我还没找她算账呢你倒要我来赔!自己戴绿帽子了拿别人的女人出气!你还算个男人的话,自己到东莞找他们去!”

黄小田怔了怔,身子缩下去:“要不是家里脱不开身,我早去了。我不找你找哪个?你,你至少跟他打个电话吧。”

“有用么?天遥地远,你打个电话他们就不在一起了?”

“那,那怎么办呢?”黄小田又蹲下了,双手捂面。

李娟很看不起他,一个男人,这么不经事。她懒得理他了,把所有的红薯都捡进箩筐里,再将锄头挂在扁担上,挑着往坡下走。担子并不比平时重,可两条腿发软,直打颤。她咬着牙挺着。她听到黄小田在背后哭,听上去像一只挨打的狗,呜呜呜呜的,又不敢大声哭出来。

很怪,听到男人的哭声她的腿就不软了,人也轻松了。她感到自己很高大,很能扛,没有什么事能压倒她,吭哧吭哧地,不一会就将红薯挑回了家。

李娟就把这事告诉了婆婆。是在喂婆婆面条时说的,喂一口,就说一句话,喂完一碗面条,话就说得差不多了。婆婆人动不得,食欲却很好。吸溜吸溜地吃完面条,也没怎么安慰李娟,就给她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母狗不摇尾,公狗不爬背。第二句呢,先叹口气,才慢慢地说出来,唉,他们在那边也不容易呢,天天累得要死,收了工也没个说话的,人不就那么回事,就像背上有块地方发痒,难受,自己又抠不着,只好找旁边的人帮忙了。你啊,任他去吧,只要钱没少寄回来就行。

婆婆的话就像一只痒痒挠,在李娟身上这里那里轻轻地挠着,挠着挠着,她就没话说了,心里也不堵了。

第二天到镇上赶场,她特地到ATM机上查了一下她的储蓄卡,余额变多了,雷志和准时把本月打工赚来的一部分钱打到了卡上。这是很实在的东西,你还要怎样呢?李娟心里就安妥了。无论如何,雷志和心里还是有这个家的。

路过茶馆时,李娟看到许多人在里面打跑符子牌,黄小田也夹在其中,红着一张脸,一看就晓得灌了不少酒。李娟在一旁不声不响地看了一会,几盘下来,黄小田就输了三百多块。她心里好生歉疚,心想,如果不是那件事,黄小田不会这么晦气,他哪里是打牌,是在打自己的烦恼呢。望着黄小田蓬乱的头发和发红的眼睛,李娟忽然就可怜起他来了。

几天后的傍晚,李娟在自家禾场下方发现了黄小田。他敞着怀坐在路旁,满面通红,酒气熏天,一些蠓子围着他的脸打转。

“唉,你这是作践自己呢黄小田。”李娟将他从地上拉起。

黄小田摇晃着:“我不作践自己,作践哪个去呢?”

“快回家醒酒去吧!”她说。

黄小田走了两步,一个趔趄眼看要倒,李娟赶紧扶住他。他沉甸甸地倚靠在她身上,她只好搀着他,跌跌撞撞地进了禾场,上了阶基,将他安放在竹躺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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