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明白。
叶露直视着他,眼睛幽黑幽黑,眸光一闪,你若真愿做我的朋友,我是说那种可以交心的朋友,也许我会有事相求的。我希望你想清楚,能不能帮我,现在就说好,男子汉一诺千金,让我心里有个依靠。或许,这就是今晚我找你的主要目的吧。
她很直白,口气还有点咄咄逼人。
顾晓秋颇不自在,反问道,是不是我不答应,你就会另找别的合适人选?
叶露摇头,我若有别的人选,就不会找你了。找你也是偶然的冲动,今天情绪好一点或再差一点,也许就不会约你了。总之,无论你答应与否,我不会再约别人,也不会再有这种念头。女人总是很傻,但我只会傻一次。
说完,她右手支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左手在桌面上画着道道,面色沉郁,眼睛眨个不止,心烦意乱的样子。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她脸上的汗毛都历历在目,怜悯之情油然而生。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轻声道,其实,我也一直记得你的,记得你在田埂上走的样子,记得你身材特别魔鬼,记得你的步态很优雅,甚至记得你身上那种特别的化妆品香味……你是个美好的女孩子,你应当有美好的爱情,过美好的生活。我也一直为你感到遗憾,觉得你不值,想起你就想起暴殄天物这个词;联想到你刚才说的那个话,我也想跟你说,你更不应当与虎谋皮……
叶露直起身子,挥一挥手说,谢谢你的怜悯,可我不需要,我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来评价,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它的价值。我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朋友做得长,或许你会慢慢了解我。但今晚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鄙视我?你会不会做我的朋友?
他认真地想了想,挠挠头说,各有各的活法吧,好像还真没有鄙视过你。至于朋友,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我愿意慢慢做起来。
那好,我们握手为定?她目光灼灼。
于是他伸出手,隔着桌子,与她郑重其事地握了握。
他立马感受到了她的小手的温软。
叶露头一偏说,是不是有精神负担了?
他故作轻松地咧嘴一笑,哪里,我感到很轻松,很兴奋呢!
那就好!希望你跟我做朋友做得开心。可我有点疲倦呢,好累,我闭眼养养神,你不介意吧?
不待他回话,叶露就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养起神来了。
他的目光就自由地在她脸上摩挲起来。毫无疑问,叶露的脸是非常精致的,玲珑的,圆润的,美得像一件艺术品,充溢着生命的活力与韵味,因而它的魅惑力也无人可挡。她肯定晓得她对他是有吸引力的,她比别的女人更知悉男人的弱点。倏忽之间,他的内心深处掠过一线尖锐的疼,他想起了老板那张国字脸,想起了那张脸上的狮子鼻和翻唇嘴。毫无疑问,那张脸的丑陋早已经无数次地覆盖在这张脸的美好之上。在荷花般光鲜的脸面后,暗藏着被亵渎的不堪。
他站起身来,为了阻止自己龌龊的联想,他走出门,去了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忽然听见几个熟悉的嗓门在说话,在隔壁的隔壁。门没掩严实,一些有关情色的谈笑源源不断迸发出来。他有点心惊,急忙闪进包房。叶露斜倚在长椅上睡着了,打着轻微的鼾。他从衣帽架上取下叶露的风衣,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悄悄退出包房,去收银台买了单。
他在夜色掩蔽的马路上走了一阵,才给叶露发了条短信:我有事先走了,希望你好自为之,一切都好。
可能他的短信惊醒了叶露吧,稍后她就回了短信来:好的,以后多联系。她还附上了她的QQ号码。一回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上了QQ,加叶露为好友。
叶露的QQ昵称很有意思,叫叶上一滴露。
4
翌日,顾晓秋一上班,就得知:老板要到省城当厅长去了。
消息是坐在对面的科长跟人电话时泄露出来的。科长一般不会主动与下属分享机关里的任何资讯。科长喋喋不休地与人分析着老板任新职的利与弊,又猜测着谁将会是这个城市的新老板,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似乎是得到了一个利好消息。
顾晓秋却被这消息弄懵然了。
毫无疑问,叶露要比机关里任何人先晓得这消息。那么,她昨天的邀约,她要与他做朋友的意愿,与这条消息有没有内在的关联呢?莫非她与老板关系生变,她要临时找个依靠的肩膀?不不,老板即使不把她弄到省城去,也不会放弃她的。那么,她是在给自己寻找退路了吧,至少,在精神上是如此。她还说过,可能有事相求于他,难道她挖好了坑,等着他往下跳?不,他不愿这样猜测她,而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损失的。
回想昨晚的约会,似幻似真,有梦魇之感。
科长出去了,办公室安静下来。他打开电脑,准备修改一份材料。但他的心思不在屏幕上,而是飞越了头顶的五层楼,到十五楼去了。叶露所在的部门就在那一层楼,那一层以及高层领导们所在的更高的一层,有着专用的电梯,隐藏在大堂东侧,别的楼层的人是用不了的。这也是很少遇到叶露的原因之一。直到现在,顾晓秋也不知叶露做啥具体工作,或许,她根本就不须上班吧?至少,她比别人自由,大概是没人敢管她的。
她在办公室吗?如果在,给她电话是不合适的。
他寻思一会,给她发了条短信:听说老板要走了?
她很久没有回,在他以为她不会回了的时候,手机嘟地响了一声。
她在短信里说:我不太清楚,你若是我朋友,以后就不要再提老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