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晓琴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沾染的灰尘,揉了几下膝盖,一拐一拐地走了。他盯着她的背,看着那个血红的冤字慢慢地小下去,直到消失不见,才踅进快餐店去吃盒饭。
吃了几口他就放下了筷子,太没有胃口了。
他出了快餐店,沿着人行道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了江边。他不想回家。季节已是深秋了吧,江风掠过脖颈,凉凉的像滑过一条蛇。一些金黄的野**开在路边草丛中,像几朵零星的火焰燃在迷蒙的暮色里。夕阳已经隐没,天空很空,江面一片渺茫。路灯光把他的身影投在水波之上。水面上的他那么瘦长,那么扭曲,那么怪异,随着波浪起伏不已。他拖着自己的影子沿着堤岸往下游走,不知不觉地,江边那块岩石移到了面前。
岩石上没人。
他在常坐的那个部位坐下,伸手摸了一下那个偶遇的女人坐过的地方。岩石表面竟有些微的温热,似乎那女人刚刚离开。他想再摸一下,刚伸出手,就感到背上有窥视的目光。回头一看,不远处那根水泥杆悬吊着的监控探头像一只大眼,圆溜溜的盯着他。心里便有些堵。他忽然就冲动起来,看看四下无人,站到岩石上,解开裤带,朝着江里哧了一泡大尿。他边哧边鼻子哼哼,斗狠似的,拼命收缩小腹以增加腹压,让尿水呈抛物线洒向水面。并且,示威似的仰着身子,让自己所有的不雅都暴露在监视探头下。
真个是尿香四溢,痛快淋漓啊!
他重新坐下来时,心里已经平静了。
夜色愈发的浓重,薄凉的星光照着微微起伏的水波。他感到很无聊,便拿出手机来翻。点开QQ,才发现,两天前你所不知给他发了一个链接。他心里一动,点开了链接的地址。
是个关于**的网页。精神心理因素导致**无能的**叫心理性**。全身代谢或局部病变引起的**叫器质性**。硬度与时间不够。无法进入。伟哥。晨勃。激素治疗。海绵体注射。等等等等。
他脸上一烧,感到许多的蚂蚁爬上了面颊。这女人在嘲笑他。他活到这把年纪,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不**的问题。他隐约地记起,还是有过晨勃的状况的,这至少说明,他的身体并没有器质性的毛病。他的问题在于他心若死水,没有欲望了。他看都不想多看妻子一眼。性幻想也还是有的,但真遇到一个喜欢的女人了,与那个女人**相见了,他还能重振雄风吗?还真难说。他想验证的不光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精神。至少要能正常地情爱,才算是一个健全的男人,无论他多老。
先不管你所不知发此链接是何动机,有一点很显然,她还不晓得他的身份,否则决不会有这种放肆之举。这让他放松了心情。或许,人家就是一番好意,提醒他而已吧。
他想了想,回了一条信息:“我了解自己,并没有**的问题,但我还是谢谢你的关心。”过了片刻,他又手颤颤地加发了一条:“哪天有空我请你喝茶,我们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要你也输一次才公平噢。”仿佛料定那女人不会回复,又仿佛怕那女人会马上回复,他即刻关掉了QQ。
他起身往家里去。他家的窗户还黑着的,说明妻子还没有回来。这很好,用不着看那张居高临下严肃得像真理一样的脸,更用不着说话。
进了小区,来到电梯口,他忍不住又打开了QQ。
你所不知回了话:“好啊,我静候佳音!”惊叹号后还附带一个笑脸的表情符号。霎时,一道快乐的闪电划过脑际,他整个身心都轻快起来。他放弃了搭乘电梯,像个年轻人一样沿着楼梯小步跳跃而上。他兴奋极了。原来,犯忌有一种特别的刺激和开心呢。
4
第二天是周六,他迫不及待地用QQ约了你所不知,去月形山玩月楼喝茶。月形山距市区十五公里,树木葱茏,地远人稀,他觉得在那里比较有安全感。玩月楼建在一座悬崖之上,背靠千年古樟,下临悠悠莲水,粉墙黑瓦半隐竹丛,飞檐翘角直插青空,清静而雅致,风景也是蛮不错的。
他是打的去的,还特地戴上了墨镜。
他在临江的窗口订了个卡座。本想订个包房的,那样更隐蔽,遇上熟人的概率更小。但包房太暧昧了,有暗示之嫌。他不想给人用心不良的猜想。卡座也是分隔开的,还挂有门帘子,多少能遮挡一下,也算是个私密空间了。
他点了一壶红枣桂圆养颜茶,一份瓜子,一份开心果,然后就望着窗外等着。于他来说,这是史无前例的事:不仅仅是头一次单独约会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妻子的部下——这当然是一种犯忌的行为,兴奋和紧张都是免不了的。天气清朗,视界开阔,他数着江面上那些似动非动的挖沙船,借以舒缓自己的心情。
高跟鞋笃笃笃地沿走廊响过来了,门口光线一暗,帘子被掀起,露出一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他瞟瞟那张陌生的脸,刚想说您找错地方了,女人冲他一笑说:“久等了吧?”
“对不起,我……”他感到自己脸红了。
“没认出我来是吧?呵呵,那天晚上,夜色掩饰了我。”
她从容地脱下风衣挂在墙角衣帽勾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她身上的红毛衣就像一团火,他的面颊感受到了热力的辐射。香水味也从对面弥漫过来,从头到脚地笼罩了他。她的表情却是沉静的,端庄的,眼眸炯炯有神,眼角细微的鱼尾纹显出她的成熟。与那个晚上的她相比,至少大了十岁,像是挨边四十的人了。
这样很好,他更愿意与成熟的女人打交道。
他殷勤地给她上了茶。
“那么,又有什么负面情绪需要我帮你疏通呢?”她微笑道。
“你还记得我的话啊。没那么功利吧,也就聊聊天,休休闲,而已。”
“还不功利,还想着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让我也吐露一次隐私。”她微嗔道,面容却和蔼可亲。
“那不是追求公平嘛,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能公平,这世界就没公平可言了。”他说。
“你对我很好奇,想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是吧?”她盯着他。
“你对我就不好奇吗?”
“嗯,确实好奇,”她点头道,“但愿不会好奇害死猫。不过也许,你晓得我真实身份了,就不想跟我交往了呢。”
“难道你是警察?”他盯着她漂亮的脸。
“你看呢?难道你是犯罪嫌疑人?”
“我当然不是。”他仔细观察着她,“嗯,太像警察了,眼神里透着敏锐,眉宇间现出机警,还隐隐的有股杀气。如果你演电视剧,妆都不用化,一看就是正义的化身!”
“哇,你这马屁拍得我太舒服了!你真是火眼金睛啊,着便装你都看得出来!我坦白吧,我就是一名警察,一名刑警。见到你的那天晚上我是在执行任务!”她双眉一扬。
“哈哈,我没别的长处,就眼神还不错。谁让你额上有个印子,警帽戴出来的吧?”他夸张地大笑,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凑近问,“哎,你们那,像你这样漂亮的警花还不少吧?”
“当然不少,有些场合必须有女警察,还有些都当了领导呢。”她说。
“嗯,我也耳闻过一些情况,好像有个叫牟局的吧?”他做出回忆的样子,“似乎有人说她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