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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响(第3页)

黄宇说,也不完全是谣传,起因是职工代表把公司董事长叫到大礼堂舞台上对话,台下坐了上千职工旁听,双方情绪对立,根本没法谈拢,个别代表威胁要组成百人上访团越级上访,董事长便叫手下悄悄报了警,称他被数百不法分子围攻拘禁。武警赶到厂里时对话已不了了之,董事长早到市里的国际大酒店喝五粮液去了。

两人边聊边走到了宿舍区,黄宇领他进了自己家。一幢八十年代初建的老楼,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面堆着一些旧家具,衣物扔得乱七八糟。黄宇捡去沙发上的衣服,说:“家里没收拾,不好意思,将就着坐坐吧。”

他问:“肖小云呢?”

肖小云是黄宇妻子,也是他们一块进厂的同事。黄宇苦笑一下:“她不愿意陪我在这山沟里熬,离岗之后就回省城去了,一边陪女儿读大学,一边开了个杂货店。那年我放弃了调走的机会,她一直耿耿于怀,不肯原谅我。也好,现在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落个洒脱。”

他噢了一声,侧脸观赏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经过一番努力他才认出当妻子的肖小云。她笑得很勉强的样子,眼角布满了皱纹,跟以前那个爱唱歌的仪表工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岁月是如此的无情,他不禁悄然叹了一口气。

黄宇给他沏了一杯茶,说:“还是你明智,没在厂里找对象,否则,你也跟我们一样……哎,在车间看了,你这个当作家的,有不少感触吧?”

“最强烈的感触就是物是人非——不是过去那个自己了!我居然在那个机声震耳氨味刺鼻的岗位上呆了八年,想来有点不可思议。现在要我去上一天班,只怕都受不了……哎,也巧,我碰到谢见屏了,他还叫了我一声师傅!”他说。

黄宇眼睛一下瞪大了:“真的?”

他说:“是呵,他可从来没叫过我师傅的!不过,他的手为什么少了一根指头呢?”

黄宇便告诉他,谢见屏的手指头是自己弄掉的。那是他刚调走不久的一天,上班不安心的谢见屏又溜了号,到车间后面的草丛中抓蛇去了。哪知那条银环蛇不好对付,一口咬住了他的指头。危急关头谢见屏倒也果断,为了保命,急忙跑到钳工班,拿起一把电工刀,就去切中毒的手指。电工刀太钝了,谢见屏将手指摁在老虎钳上拚命地来回锯,总算在蛇毒扩散之前把指头割了下来。谢见屏的血把老虎钳都染红了,那根被他遗弃在地上的断指令人胆战心惊,好久没人敢去碰,后来还是黄宇麻起胆子闭着眼睛将它扫进了撮箕里。黄宇细声地说着往事,瞟瞟他,喃喃道:“谢见屏少根指头不奇怪,叫你师傅倒是有点奇怪了。”

他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他早该叫我师傅了。”

黄宇说:“原来不叫,现在却叫了才奇怪呢,因为他平时一听人说到你,就愤愤不平的啊!”

他说:“噢,就为那年我批评他离岗?他拿手指戳了我脸不说,还记我的仇啊?”

黄宇说:“那倒不是。他妻子不是跟他离婚了么?不是把儿子也留给他了么?他不是过得很艰难么?他一直认为,若不是你,老婆是不会和他结婚,也不会跟他离婚的。”

他莫明其妙:“这是什么话,他结婚离婚跟我何干?”

黄宇又瞟一眼他:“你真的不知道?跟他结婚的是向丽娟啊!”

“什么?”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老婆是向、向丽娟?”

“是呀,你调走后,谢见屏就去追求她,那么傲气的向丽娟,没想到就嫁给他了……对了,我们那批人除了我之外,还有向丽娟在岗……”

他脑子里嗡嗡响,听不见黄宇的话了。

4

从黄宇家出来已是子夜时分,零星的路灯亮得孤独,隐约起伏的机器轰鸣声使得黑夜很沉重。他拖着自己的影子慢慢地走过宿舍区,在一幢陈旧的四层红砖楼前,他站住了。二十年前,它是女工宿舍楼,俗称“三八楼”,现在恐怕也还是吧。他盯住二楼的一个窗口,他记得清楚,那是207的窗口,也就是向丽娟宿舍的窗口,在那个黑洞洞的窗口里,他曾度过此生最尴尬的一个夜晚。

向丽娟是班里的分析工,比他晚进厂四年,也比他小四岁。她最初给他的印象是,个子高高的(有一米六七),身子瘦瘦的,辫子长长的,面色白白的,声音细细的,走路没有声音,不爱与人交往。外车间男工若找她说话,她理都不理,有次在食堂,有人放了一个茶叶蛋在她饭盒里,她连饭带菜全扔进了泔水缸。他和她虽在一个班组,因没有直接的工作关联,交道并不多。开始两年,基本上没有说过话。他和她第一次主动接触,是有天上夜班,他到低压泵房巡查时,她正好去取样。这天取样点泄露严重,逸出的氨气与人体表面的水分发生化学反应,产生强烈刺激,腋窝与**这些潮湿处如同针扎般刺疼,女人的隐秘处就更不用说了。他二话不说,戴上防毒面具,从向丽娟手中夺过取样瓶,冲到取样点,替她取了样出来。他没有想别的,这种时候帮一下女工友,是应当的。可当他把取样瓶递给向丽娟时,她头都不敢抬,羞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脚尖。要不是他看到她嘴巴蠕动了一下,他根本不知道她说了一声谢谢。

那个时候,他正与市文工团一个漂亮的女演员谈恋爱,所以,对向丽娟几乎没有注意。之所以能和漂亮女演员恋爱,与那时工人的地位不低有关,也与他已经是个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作品的业余作者有关。那是个文学发烧的时代,人们对于能将文字见诸报刊的人怀有尊敬之心。不过,他的初恋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就在这之后的一天,上大夜班的时候,向丽娟在楼梯口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声音细细地说:“陶师傅,我写了首诗,帮我看看好吗?”他很意外,也有点惊奇,当即接下了那首诗。他边上楼边认真的看,楼上完了诗也看完了。诗题是《你的诗》,很简单的十几行排比句,最后一句是说,你的诗像一片红熟了的枫叶,打着旋飘落在她心底。在交接班室,他当着全班同事的面,很认真地给她讲这首诗的不足,什么没有诗意,什么意象不新,诗应当如何有意境,等等等等。她低着头不作声,只是将牙齿深深地咬进嘴唇里。

那时他真是愚钝,一点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对。两天后,他收到一封寄信人地址标注为内详的信。打开一看,信笺上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只有三个歪斜的字:我恨你!他认出来,是向丽娟的笔迹。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很懵懂,不知哪里得罪了她,晚餐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到她宿舍去了。

向丽娟正好在,而且是一个人。同屋的女工要结婚了,刚刚搬走。向丽娟坐在桌前,双手拿着橡皮筋在辫梢上缠来缠去,好像早知道他会来。

他小心地问:“小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向丽娟咬着嘴唇不作声。

他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在她身后走来走去,又说:“你真的恨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

她还是不声响,她瘦长僵直的背影在昏黄的灯光里显得十分执拗。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欲走,这时她才哀怨地说:“人家写首诗给你,你却当那多人的面……”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才知道她写那首诗的用心。他脸上一热,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了声对不起。

向丽娟瞟他一眼,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眨眨眼,湿亮的泪光闪了出来。他鬼使神差地走近她,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地抚了一下,以表达他的歉疚。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慢慢地贴到了他胸前,而他也顺势搂住了她……

失败的初恋伤他很深,他正处在情感的低谷,他还谈不上爱她,但他确实对她有好感,他需要慰藉。于是他们好了。好了是那时工厂里的流行语,谁和谁谈爱了,就是谁和谁好了。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好得艰难,好得压抑,因为向丽娟一时还不想公开。他们没有像别人一样一起亲亲热热地做饭,一起头挨着头看电影,甚至于没有手牵手的散过一次步。他们是偷偷的好,他们的好主要在三八楼向丽娟的宿舍进行。向丽娟独居一室,他们有这个便利,也只有这个便利。

但是,进出三八楼并不便利,它只有一个门,充当门卫的两个中年妇女坐在门后,看似悠闲懒散,实则目光犀利,谁也逃不过她们的眼睛。她们有权对进出的人进行盘问,一到晚上十点,那扇门就会准时关闭,禁止任何男士出入。他每次去,都感到自己的脸被门卫刀片似的目光刮得生疼,有一种做贼的感觉。这个时候,他表面上都要装出一很匆忙、很偶然、很不情愿但有急事不得不来的样子。

他们的好,虽然是向丽娟采取了主动,但她一直是有所保留的。他们坐在一起,不是看看书,就是前言不搭后语地聊天。没有甜言蜜语,一点都没有,不是他不会说,是没有说的气氛。他年纪不小了,二十七岁,而且是有过恋爱经验的,他渴望肌肤之亲。向丽娟有点古板,有点拘谨,他经过了大约个把月的不懈努力,才达到亲吻和抚爱的目的。但有天夜里,他的手伸进她的裙子,有进一步的企求时,她坚决地阻止了他。她两眼直直地盯着他问:“她和你那样过吗?”

向丽娟问的这个她是指他的初恋女友,那个他主动放弃了的漂亮女演员。他放弃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她以前有过过失,和别的男人睡过觉,他知道后忍受不了。那时的观念不像现在这样开放,况且睡过她的男人还四处炫耀,某些细节都传到他耳朵里来了,你叫他的自尊心如何受得了?他和女演员当然那样过,他不想欺骗她,他点了点头。

向丽娟脸色煞白,突然抓起桌上的折叠式小剪刀,轻轻而急促地戳他的胳膊:“流氓!坏蛋!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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