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不会找你借胆子的。”他说,顿了顿,缓和了语调,“看来,入职时忠于职守的誓言,你真是一点不记得了。”
“你就别跟我扯什么誓言了。那天你不是说,在外面乱搞就割掉自己那东西么?有种你割呀,现在就割!”妻子瞪着他。
“你以为我不敢?”
他跨前一步,抓起茶几上水果盘中的水果刀。他感到被推上了悬崖,唯一的出路就是往下跳了。他走到卫生间,站在马桶跟前,将裤带解开,把外裤秋裤**一同褪到膝弯处,露出自己的屁股。他的屁股是另一张脸,这张脸冲着妻子,所以他晓得妻子正嘲笑地看着他,断定他不敢有所作为。他没有了任何犹豫的理由,一手抓住并拉长了那个器官,一手扬起了水果刀。悲怆的泪水溢出了眼眶。他的手颤抖着,将刀按在了器官上。
“你疯了?!”妻子一声惊呼扑了过来,在刀刃切破皮肉之前,夺过了他手中的刀。
他跌坐在马桶盖上,浑身瘫软。
13
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他都感觉,那刀子其实是切下去了的。否则,他那个器官不会持续地隐痛。他的想象无数次地沿着那个时刻伸展:他不但切掉了自己的器官,还将它丢到马桶里冲走了。他死死地捏着喷血的伤口,妻子开着车将他送到了最远的医院——那边遇到熟人的几率更低一些。妻子安排他做了缝合手术。从他自戗的那一刻起,妻子就变了一个人,对他呵护有加。妻子天天守在他的病床前,嘘寒问暖,甚至还带老大来慰问了他,慰问品是一篮鲜花和一个厚厚的红包。妻子一反常态地将红包塞在他枕头下,让他有充分的使用权。老大和蔼可亲地跟他握手,要他好好养病,早日痊愈重返工作岗位,为莲城的法治建设做出贡献。他却装着不认识,你是谁呀?妻子说,是老大啊。他就说,他老大,那我老几?我老六(绿)吗?妻子哭笑不得,只好说,你看你,住院把人都住糊涂了……
他也没有在QQ上跟你所不知联系。
他想,即使某天不期而遇,他也只能默默地对她点头致意。
又一个周日,他刚打开手机,就听QQ提示音像一只被追捕的鸟,啾啾乱叫。他点开QQ,只见她发来了十几条留言,都是急吼吼的三个字:你在吗?最新的一条另加了四个字:赶紧回我!他便回了四个字:我在。对话框里马上蹦出一行字来:你马上到小区左侧花园旁边来,有事相告。
妻子正好不在家,他便自由地下了楼,去了小区左侧的小花园。他东张西望,没有看到她的踪影,便退到路边等着。忽然身后有人鸣笛,很短促的两声。回头一看,一丛夹竹桃后隐藏着一辆警车,她坐在驾驶室里,把手伸出窗外冲他招摇。
他跑过去,坐进车内。
她的目光羽毛一样轻盈地扫遍他的全身:“你还好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他说。
“你的情况,我晓得一些。”她凝视着他。
“你从哪晓得的?”他有些意外。
“你不晓得那天晚上为何让牟局抓了现场吧?她窃听了我们的语音通话。我气不过,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她手机里植入了一只小木马,也偷听了她和老大的通话。”
“他们说些啥?”
“说你精神异常,只是近来情绪还稳定。似乎还是有些担心你会举报。昨晚偶然听到老大一句话,吓了我一跳,我只好打破对牟局的承诺来找你了。”
“老大说啥?”
“说万一你不稳定,只好往精神病院送了。”
“噢。”他很平静。
“怎办?”她忧心忡忡。
“他们不必担心的,我很稳定。我也就说说而已吧。再说证据也没了。”他说。
“证据是有的,那天夜里我将视频文件拷到U盘的同时,发了一份到我自己的电子邮箱里。如果你需要,我转发给你。”
“噢,你真周到。”他仍很平静,“不过,我若真去举报,你觉得,我的动机,是维护正义呢,还是出于报复心理?”
“至少是客观为公义吧。你自己觉得呢?”
“我不晓得。”他似乎很迷茫,求助似的看着她,“怎办呢?”
“既然自己不知怎办,就先啥都不办吧。”她说。
“要不这样吧,我们再来一次石头剪刀布。你赢了,就听你的;我赢了,就听我的。一次定乾坤?”他说,盯着她的眼睛。
他侧侧身子,喊一声石头剪刀布啊,就把右手攥成拳头划了出去。她出的是巴掌,她的布包裹住了他这块冷硬的石头——她的巴掌抓住了他的拳头。刹那间,他就深陷在了大面积的芳香、温热和柔软里。他真想就这样埋葬在她的掌心,永远永远,也不要出来。
2015年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