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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之城(第3页)

英治是矢田在二十六岁时生的孩子,今年三十七岁,已经不是可以称为小孩的年纪了,却仍然无法安定下来。妻子嘉宝丽在英治读中学三年级时住院,他在来年进高中后,就擅自在学校附近找了一间公寓,离矢田而去。

“你自己也是为所欲为,根本没资格说我。”

矢田把嘉宝丽送去医院后,终于摆脱了十年炼狱般的生活,再度整天泡在喜久子和女儿爱实在人形町所居住的欧式公寓,几乎不管英治。因此,当英治拿着嘉宝丽的存折和印鉴撂下这句话离开时,矢田内心反而松了一口气。老实说,虽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但每天跟用憎恨的眼神处处挑衅自己的人一起生活实在是莫大的痛苦。矢田也渐渐痛恨这个独生子,当然,他的痛恨程度应该无法和英治相比。

这些都是嘉宝丽的疯狂所造成的悲剧。英治是个可怜的孩子,完全被嘉宝丽的疯狂操控和利用。回想起来,嘉宝丽发疯的最大受害者并不是矢田,而是英治。

从和喜久子之间的关系曝光,生下爱实,嘉宝丽自杀这些惨事接二连三发生的时期开始,嘉宝丽的偏执完全操控了英治。发现爱实的身体出现问题后,矢田为了安抚无助的喜久子,不知不觉地在大久保的廉价公寓和她同居。那一阵子嘉宝丽时不时上门,年幼的英治跟在一旁,那情景令矢田至今难以忘记。那时候英治刚满三岁,嘉宝丽的疯狂一定严重影响了他的精神状况。

当时,在某个深夜时分,矢田突然听到隐约的哭泣声,打开公寓不够结实的门,发现英治孤零零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哭得泣不成声。矢田慌忙把喜久子叫了起来,让浑身冰冷的英治泡澡后,和喜久子一起抱着他到天亮。刚出生不久的爱实在一旁不时哭闹,喜久子每次都起床,在睡得香甜的英治和矢田身旁打开衣襟,把青白色的**塞进幼女的嘴里。矢田在疲惫中看着自己的女人和两个孩子,真正体会到什么是这个世界的地狱。

这些事以后再详谈,先继续刚才的事。

“目前只是记者从警视厅传来不完整的消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听说英治又遭到逮捕,而且这次的情况好像比较棘手。”

池谷似乎也难以说出口。

“怎么了?该不会是杀了人吧?”

矢田并不完全是开玩笑地问。

池谷轻轻苦笑着说:“怎么可能?听说是因为安非他命。英治虽然不是主犯,但好像和贩毒集团有什么牵扯。警方去店里搜索时,搜到了大量安非他命。”

听到是因为安非他命,矢田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伤害、窃盗这种有明确被害人的刑事案件,即使是矢田,也很难把事情摆平。

“你有什么打算?你们报社要写吗?”

矢田直截了当地问道。在说话的同时,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出版社旗下的周刊杂志和晚报即使知道英治发生了社会事件,应该也不会报道。矢田众多著作的版权都在那几家旗下拥有周刊、杂志的大出版社,写作四十多年,畅销书的数量也不计其数。同时,他也是各出版社举办主要文学奖的评审委员。让他比较担心的是全国性的大报,目前正在早报连载小说的Y报应该没问题,让他无法安心的是池谷的A报和目前比较少来往的M报。矢田在经济类的S报也有艺文时事评论,所以也不需担心。另外,已经和N报约定明年春天开始连载,所以N报也不成问题。那么,最令人放不下心的就是A报、M报和电视台。

“刚才社会部的部长也说,除非英治涉入很深,原则上不会报道。”

“是吗?那实在太感谢了,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

A报的问题也解决了,矢田松了一口气。

“英治目前好像在碑文谷署,你有什么打算?要不要我派车子和我们社会部负责的人陪你去?”

两年前,矢田也是听取池谷的建议,去辖区警署打招呼,当场把英治保释回家,充分展现了大报的实力。

“不,不用了。既然是安非他命的问题,警方恐怕很难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即使我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听起来像是不负责任的推托,但我不想再管英治的事。”

矢田想赶快挂电话,以便立刻向M报施压,把这则新闻压下来。

“这一次,即使英治的名字上报,我也只能认命了。身为父亲,我已经无法为他辩解了。”矢田口是心非地说完,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累了,不好意思,我要挂电话了,谢谢你打电话来。”

那天晚上,矢田泰治校对明年年初开始发行的第二部全集的稿子直到深夜。稿子全集的版权在S社,但以前的责任编辑T在去年退休了,这次的全集编辑工作格外麻烦。如果继续由T负责,应该可以和担任第一部全集监修工作的文艺评论家Y先生配合得十分出色,但新的责任编辑很年轻——其实已经三十好几了,他担心会有很多疏忽的地方。Y先生目前已经是赫赫有名的大评论家,年轻的责任编辑不光怕得罪矢田,也很怕得罪Y先生,所以无论出版日期、月报和索引都无法如矢田的愿。

十三年前出版了第一部全集,当时矢田才刚五十岁,监修的Y先生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当Y还是少壮派的新锐评论家崭露头角时,矢田亲自拔擢他,赋予重任。如今他已经是举足轻重的重量级评论家,不得不令矢田感叹岁月的流逝。

看着全集厚实的校对稿,矢田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身为文学家一路走来的历程。十三年前,不曾如此陷入回忆。当年虽然称不上精力旺盛,但对创作充满自信。矢田二十二岁在文坛崭露头角,翌年就获颁被称为“新人作家成功快捷方式”的A奖,是战后最年轻的得奖者。之后,在五十岁之前,虽然曾经经历了两次休笔期,但还是发表了为数庞大的作品,因此,第一部全集总共有二十四卷。在手上有好几个连载的同时努力校稿,重新检视年轻时的作品,对自以为是的稚嫩笔调、表达观念时缺乏统一、以初生牛犊不畏虎之态贪婪地选择各种主题感到怀念的同时,不得不露出一抹苦笑。然而,他对过去走过的路并没有感到不满。年轻的矢田不知世事、不谙人情,也没有真正体会过情爱、苦恼和欢喜,迷失在创作者的路上。他在害怕世界、害怕他人,对自己的无知感到极度惶恐的同时努力和文学缠斗,渗透在每一部催人泪下的作品中。

现实人生的问题是所有文学家最无法摆脱的矛盾,到底应该是身为体验者还是敏锐的观察者,所有人的人生都建立在体验和观察的微妙缝隙之上,意识活动的基础随时在这两者之间移动,维持着不确定性。然而,一旦将表达这种异质的观察器具插入这个缝隙,所衍生出极大的前后矛盾也会表现在作家的作品里。

二十多岁的矢田称这种矛盾为“纯粹的苦恼”,多次在自己的作品中加以透露。比方说,他曾经将在星野喜久子和嘉宝丽之间摇摆不定的自己描写成以考古学家为主人翁的作品《静谧的迷宫》,其中有以下这一段:

如果这是“纯粹的苦恼”,无论多么丑陋,都将会比如今更轻松、更亮丽地把他带向毁灭。如今,他整日在阴郁的研究室里欣赏、怜惜原始时代的A,A宛如一根钢棒般炽热又温柔地贯穿他的内心。然而,A如今在半空中露出虚幻的眼神,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拒人千里地低头看着他。A是历史的司祭,也是每一个人的司祭,似乎包容了一切,然而,在把人类收纳到某一个地方时,“神奇的抖动”使之不具备同时拯救多人的慈悲。只有“纯粹的苦恼”具备了滋润的生命实质,从太古时代到永远,都是面目全非的、凄惨的,却充满像太阳般活力的生命的一切。他深深眷恋,这正是他自己最后的自己,在很久以前,想必在他出生以前,就已经深刻了解这一点。A此刻就在这里,A此刻就在“浮动发光的森林”里。(摘自《静谧的迷宫》一四九页)

《静谧的迷宫》成为超级畅销作品,得到当年最具权威的文学奖时,矢田在得奖感言中这么写道:

——我努力试图向不可动摇的实存主义的乡愁注入新的感情火柱。人(不光是对我而言)应该有归宿,在那个归宿之地,应该有通红的、温暖的火焰在燃烧。这种坚信的心情在我创造这部作品的过程中,不时触动我的灵魂。

然而,目前矢田在修改的这十多年的作品不仅数量不多,而且无法引起矢田的任何感慨。很久以前,矢田和小宫曾在某文艺杂志上对谈:

小宫 我认为纯文学和中间小说的差异,就是纯文学是作家为自己而写,中间小说则是为他人,也就是为读者而写。所以,中间小说当然会畅销。也就是说,我们穷困潦倒也是命中注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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