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家长,最高的智慧是放下虚妄的身份
暑假的时候,我带孩子逛展,藏品多而精,一天下来十分尽兴,大家都看得很畅爽。但时间紧任务重,看展时也无暇交流,待到吃晚饭的时候,我问他今天是看见蒙娜丽莎激动还是看见凡·高自画像激动。孩子说,今天看到了保罗·西涅克的点彩更高兴。
不聊了,聊不过。
我说这个的目的是用来说明当今社会与儿童交流之凶险。
暑假早些时候的一天,我儿子走过来认真地问我:“爸爸,你喜欢鸟吗?”
我说:“很喜欢啊!爸爸小时候正经看过一些鸟类的书!”
他:“那你知道很多鸟吧?”
我:“嗯,还可以。”
我没有说瞎话,我小时候读过几本少儿动物科普书,而且我爷爷曾经还养了只鹩哥,我很喜欢它。我老丈人也是养红子的好手,爱女及鸟,谈恋爱时我还假模假式地学习了养红子的经验。所以无论理论还是实际,我都可以算是一个鸟类爱好者。
他突然很浮夸地问我:“哇!真的吗?那你喜欢傻bī吗?”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点独特的气质让他对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只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我喜欢什么玩意儿?”
“傻bī,”他说得贼脆生,眼里带着一丝光辉,“还有‘屎bī’和‘衰bī。’”一句更比一句脆。
这下我确定我听到了脏字儿,内心怒火汹涌澎湃。
我心说你在外面学脏话我就不逮你了,毕竟大家都经历过少年儿童时期,在说脏话上我还算有点儿共情能力。我假装不知道也就罢了,你现在拿到台面上公开跟我滋事挑衅,我再开明也不能再放任了。
于是我怒吼道:“你小小年纪说话怎么那么脏呢?我为什么要喜欢这些呢?”
我伸手过去薅他,打算给他一些教训。
他往后一跳,毫不慌张,一点儿也不像要挨抽的样子,从身后拿出一本巨厚的动物百科,他打开用手指隔开的一页,说:“爸爸,鵖鸟你不知道吗?这是一种雀鸟,有沙鵖、石鵖和穗鵖。”
我信了你的鬼,抢过书再抽你也不迟,但等我抢过书一看,发现书上的那个“鵖”字有个注音,它真的念bī。
我儿子笑眯眯地说:“你看,是不是?”说完转身跑了。
我回想起他犯欠的样子,隐约感觉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局。
当然这件事后来有了让人欣慰的结局,因为我查到“鵖”这个字其实是“?”(jī)这个字的通假,虽然两者在科学类图书上都很常见,但用于鸟类时它理应读jī的音。
我给他看了依据,很严肃地在学术层面上纠正了我儿子的读音:“记住!是jī不是bī!”
这次他认同地点了头。不夸张地说,我那时真的长吁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离开。转过身,看到我女儿站在我俩身后,她的眼睛闪着复读机般的光芒,并跃跃欲试。在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后面几天我家里此起彼伏响起的清脆的口头禅……
十一我带孩子去绍兴玩。
绍兴这地方人杰地灵,出了不少名人,所以这里的名人故居也多得很。凡是这种地方,都是家长最爱带孩子来的,因为家长会觉得这种地方能连玩带学特别好,可以满足家长对旅游景点的寓教于乐的心理需求。
但作为过来人,我必须说,越是这样有文化的地方就越容易翻车,尤其切忌张嘴就来,绝不能停留在“带孩子来学习”的程度,而要时刻有“跟孩子一起学习”的意识,怀着“认真参观,共同进步”的思想,才能管住自己的嘴。
我在兰亭游玩的时候,在王右军祠门口看见一个孩子指着王右军祠的名牌问他爸:“爸爸,王右军是谁?”
他爸爸看了看旁边王右军祠简介说:“你看那不是写着呢吗?王右军祠,始建于康熙年间。这应该是清朝的一个文人。”
他儿子也看了看介绍:“那怎么里面陈列的是王羲之像?”
他爸爸说:“王右军,王羲之,都姓王,估计是王羲之的后人。你想想,老祖宗因为兰亭那么出名,在兰亭这地方建的房子,当然得供奉他老祖宗了。走,来都来了,咱们进去看看去!”
父亲意气风发地拉着儿子走了进去,但我很为他俩进去后父亲如何向孩子解释王右军到底是谁而担心。
而后不久,我又在王羲之纪念馆的王家家谱前听到一位家长指着女中笔仙王夫人郗璿向自己的孩子介绍道:“这是王羲之的老婆,希睿。”
王羲之果然厉害,写出了“天下第一行书”,不但自己成了书圣,还娶了一位非凡的公主——当然还有一位很牛的大舅哥。
孩子举着手机说:“爸爸,这俩字念chīxuán。”
爸爸的身影在灯光的照射下,无比高大,就是有点颤抖。
互联网时代,翻车不等待。
在王阳明墓参观的时候,我目睹了一个孩子给自己妈妈挖坑。
妈妈嫌台阶高,坐在下面玩手机。孩子跑回来说:“妈,你觉得王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