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
简单地说,少女施雅的气味就是一把标尺,假如某个姑娘身上的气味与前者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就可以作出她是处女的判断。这就是刘满月被我判“处”的原因。
苏卫东永远不相信我有那个特异功能,他不相信是有道理的。
因为我无法证实给他看我的判断是否正确,因为我总不能把刚刚和我擦肩而过的女人摁倒在地,扒下她的裤子,霸王硬上弓,完事再让他检查那可怜的女人的那片薄膜是否破损。这确实令我沮丧,不过我仍然固执地认为:我能用鼻子嗅出某个女人是不是处女,只要我当时没有伤风、只要供我做嗅觉试验的女人和我的距离足够近。
可是苏卫东确实是个天生就具有好奇心的家伙,每次我和他一起走时,有女人从我身侧经过,他都会问:“丁冬,这姑娘是处的吗?”我就深深吸一下鼻子,我膨胀的胸廓瘪下去的时候,就会告诉他答案,YesorNo。苏卫东听了就会转过头来盯着那姑娘的屁股看,撇着嘴摇摇头说:“我看不像,处女不是这么走路。”
“处女怎么走路?”我问他。
“要真是一处的,是夹着腿走路的,走的是一条线,笔直。”他说。
“那照你这么说,模特都是处女,她们都走一条直线。”
“那不一样,模特是后天训练出来的。据说练的时候裤裆里都夹个鸡蛋。夹太紧了碎了,松了就掉了,力道得恰到好处才能走出猫步来。一般人怎么着也得夹五十斤鸡蛋才能出师走台,笨的得百十来斤。”
“那处女要是夹个鸡蛋能碎吗?”
“估计没事儿,碎不了。这叫‘处蛋不惊’。”
他把自己先逗得大笑,假如我不在身边他极有可能伸出手去拍拍自己的脑袋表彰一番:“哥们儿你真聪明、真有才、真幽默!”
苏卫东搂着我肩膀说:“丁冬,你觉得刘满月是不是处女,你闻出来没有?”
“她?绝对处女。”我肯定地说,“而且,她还很可能是咱们科硕果仅存的处女。”
“你试过了?”
“没,我闻出来的。”
苏卫东又咧着嘴笑:“我看不对,处女不那么走路。”
我知道接下来他又要重复他认为的处女走路的姿势,所以我打断他:“你觉得她能夹鸡蛋吗?”
“她能夹一筐鸡蛋。你没注意啊,她罗圈腿。”
铁定处女。我毫不怀疑我的鼻子的灵敏度,我的鼻子是忠诚的,我的鼻子就是一只蹲在门口的忠犬,看守着某件最珍贵的东西。这件东西就是少女施雅的气息,她的体味至今还珍藏在我的两个鼻孔里。我随时可以驱使这种历久弥新的气味在鼻孔中走上几个来回,在我判断某个女人是不是处女的时候,我只须把她的气味吸进鼻腔,让敏感的鼻黏膜抽样比对就可以了。
简单地说,少女施雅的气味就是一把标尺,假如某个姑娘身上的气味与前者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就可以作出她是处女的判断。这就是刘满月被我判“处”的原因。
尽管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胖姑娘的体味真的和少女施雅的味道有百分之九十相似,我鼻腔内部的嗅觉细胞从来就不徇私情,这一点我也无计可施,它们不会因为我这个主人的好恶判定一个姑娘是不是处女。刘满月第一次从我身边呼啸而过的时候,这一大团肉在我鼻子底下掀起浩大的飓风,我最先嗅到了百分之二十的汗液气息。胖子都是一些汗腺发达的人,这种潮湿、微咸的味道大都来自胖子的腋下。随后我就从这阵飓风中分离出处女的气息—然而和施雅少女时代的体味似是而非,因为,这飓风的味道并不能让我产生欣快的感觉。
雷春晓身上也曾淡淡地飘出类似少女施雅的气息,我的鼻子将两种味道鉴定比较之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那只是一种香水的味道,必须佩服这种香水的制造者对处女的体味做到的高保真模仿。某一年我偶然读到一本名叫《香水》的小说,作者描述了一个邪恶的嗅觉天才格雷诺耶,此人在处女的皮肤下摄取令人迷醉的气味,然后制成香水—这一情节虽属虚构,却并不单纯是出自作家的想象。我相信世界上所有的香水制造商都想生产出处女味道的香水。但,他们也理应明白—天然的,就是不可复制的,技术再先进也不能以假乱真,比如雷春晓喷在身上的香水。
雷春晓吸引我的,是她的笑容而非源自她身体的香气。
这间条件简陋的宿舍因为苏卫东不在变得空空****的时候,我躺在**幻想着有一天那个叫雷春晓的护士推开门,随后无比自然地发生我在梦境中做过的事。这是我最初来到医院时存在心底的秘密,我想和这个早已不是处女的女人上床的欲望异常强烈,这个念头只有在上班时才能得到暂时抑制。那段时间我都用自己无力控制的余光观察雷春晓,因此,这个女人的面容在我脑幕中的投影一度模糊不清。坐在医办室写病历时,我的耳朵捕捉着她的声音,假如我没有见过雷春晓本人,我将产生如下错觉—
她超不过十七岁;
她天真无邪;
她的气息百分之三十与施雅相同,百分之七十与我极力想忘掉的一个女人相同。
她当然不是。她是个已婚女人,我偶尔捉住她向我投来的目光,虽然只是一点点来不及躲闪的目光,但我从中看到了欲望—而少女施雅和另一个女人的目光是纯净的,有时会有一层云翳飘来,便多了些穿不透的、触不到底的深邃,可那不是欲望,是忧伤。
犹如时弱时强的磁场,我被雷春晓的目光吸引着,又出于本能抗拒着。我是一个寡妇的儿子,我必须要核算一下成本,衡量一下每一件物品给我带来的是收益还是损耗。
我喜欢头脑简单的女人,我喜欢有欲望的女人,我不再喜欢深邃的女人。深邃的女人会让男人自曝其短,不管是在**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深邃的女人会轻而易举地让男人自卑,让男人感到自身的渺小和猥琐。
刘满月是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她不深邃、不会让我捉摸不透,不需要我像解一道多元方程那样去分析她、去求一个未知的解。
但我有必要去分析一下葛红苗,我们的医务科长,刘满月的母亲,那个地位尊崇的胖子。就在她的女儿撕掉电影票的一周之后,葛红苗推开了我宿舍的门。当时我和苏卫东正在手忙脚乱地做饭,两个笨拙的穷鬼把狭小的房间搞得乌烟瘴气。苏卫东吹嘘要给我烧一道正宗的鱼香肉丝,我的幸运是最终没有品尝这盘凄厉的菜,我的不幸是我不知道没有吃到苏氏鱼香肉丝对我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葛红苗来的目的是邀请我到她家吃饭,我未加思考就客气而婉转地拒绝了,我的言辞和表现完全符合尊重领导却保持恰当距离的标准。可是这个中年“刘满月”的执著与她的体重恰成正比,她一屁股坐在苏卫东的**,像一个温和的泼妇那样笑着说:“小丁,你不去也行,干脆我留下尝尝你俩的手艺,欢迎吗?”
最后三个字她是冲着正在里屋小厨房里的苏卫东说的,我冲他喊了一声:“苏卫东,葛科长问你话呢!”
“怎么能不欢迎呢?欢迎欢迎……”苏卫东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举着一把炒勺。眼镜上蒙了一层蒸汽,脸上还有几道黑糊糊的油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