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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第4页)

我打量着这个比我还小的孩子,她根本无视我的惊愕,而是坚定地把目光锁定在电视上,与她没出现前的我毫无分别。这时屏幕上现出一行行迅速攀升的字幕,今天的阿童木走了,他的下次到来要等到明天。女孩这才扭过头盯着我,她凌乱的头发在我眼前晃动,“电视是我家的!”她说。

“我家的!我家的!”我反驳的同时就出手了,对这个比我矮小的对手,我没半分踟蹰,我伸手推在她的肩膀上,她像个关节僵硬笨拙的机器人那样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流泪的速度令人吃惊。她的哭声势浩大气势磅礴,我那三位正在堂屋里的亲人迅速被她的声音召唤而至。我哥第一个进来,他迅速看了一眼坐在地下的女孩,然后当胸给了我一拳。我退后几步,想卸去这股强大的力量,但那个该死的板凳干扰了我的步法—我扑通跌倒,由于着地部位过于靠上,我几乎要翻过去,板凳制造的加速度令我的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地底下有一只拳头隔着地皮击在我毫无防备的后脑上,我不得不失去了知觉。

两个女人抢上前来,姥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替我拍屁股上的土,另一只手摩挲着我受到重击的后脑勺。骨质表面传导给我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我看见我妈把那个女孩抱在怀里,两只胳膊组成一个摇篮,身体轻柔地晃动着,一只手拍着女孩的后背。我哥尖利的眼神瞪着我,我避其锋芒,把同样尖利的目光刺向我妈怀里的女孩。这个鼻涕虫哭势减弱,她把脑袋靠在我妈胸前,嘤嘤地哭。

那时候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被我推倒在地的女孩有朝一日将成为我的嫂子。我要是有后知五百年的本事,说什么也不会干出这种浑蛋事。我哥偶尔还拿我干的这件年代久远的蠢事揶揄我,我那五岁的侄子有一天手持一把玩具枪顶在我胸口,恶狠狠地质问:“叔叔,你为什么要打我妈?”这个小东西凶悍的神情酷似我哥当年杀猪时的翻版。

我告诉他:“叔叔那时候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还不认识你妈妈,所以……”

“你胡说,反正你打我妈就不行!”然后他就扣动了扳机,把一颗正义的子弹射入我的胸膛。

我的侄子把我处决了。

我闭着眼躺在冰凉的地上装死,男孩在一旁欢呼雀跃。

这次成功的复仇使我百感交集。

那么,我是不是也该向这个孩子的外公复仇呢?

从那天之后,我哥差不多每天下午都去觉道庄一趟,回来的时候背上就多了一个鼻涕虫。这个女孩第一次被她父亲抱起来硬放在我哥背后的情形,在我最初的想象中是这样的:她的眼泪和鼻涕把我哥的后背洇湿,她镶嵌着污泥的手指甲把我哥的脖子抓出鲜艳的纵横沟壑,她的脚交替着踢着我哥行走的腿,她在路上尿了裤子,温热的尿液沿着我哥的屁股流向腿和脚,但我哥不敢放下她,任她一路挣扎反抗着强行背回了家。我哥的觉道庄一行应该是一次胆大包天的绑架行为,虽然那时我还不知道绑架这个词汇,但我想我哥把这个女孩抢来我家,唯一的目的就是让那个轧死我爸的男人伤心,让他品尝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些句子我当时也说不出来,总之就是报仇,六头猪和一台电视不足以熄灭我哥对那个男人的仇恨。

因此,我哥重重击向我胸口的一拳把我的心打疼了,我不敢相信我哥是个不分敌我的浑蛋,他比电影里的叛徒更加可鄙可恨可憎,此后的几天他处处显露出对这个敌人之女的脉脉温情。而我明显被冷落了,我妈我哥我姥姥姥爷,我的每个亲人都亲昵地和女孩说话,拿一些可口的东西哄着她,给她烧热水洗去头发上的油泥,给她编朝天的小辫子,还系上一根艳丽的红头绳。她坐在我的位置上,霸占着我爸用命换来的电视机。

那些日子,我沉默不语,尽可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我会到我爸坟上坐一会儿,向他告我哥一状,可我爸在地下缄默不语,对他幼子的哭诉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只有坟头上干枯的荒草听着我的哭诉,一声不吭地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然而我哥很快就要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不迭了。某一天,我在我爸的坟前意外地发现了我哥的身影,他像我平日那样靠在我爸的坟上,脸和鼻子肿胀不堪,现出青紫色,眼里还残留着眼泪冲刷过的痕迹,鼻孔里有鲜血滴下来,掉在土里变成一个小黑点。当我想要躲起来时他发现了我,他叫我坐在他身边,从地上揪了几根干草团成小圆球塞到流血的鼻孔里,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这是他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对我表现出亲昵。我哥那天的语气在我听来有种异乎寻常的沧桑:“看来,是我错了,我不该把那小丫头背到咱家来。”他低着头,捡起一块坚硬的土块,双手揉搓着,一绺土黄色的尘烟自他手中流下来,中途被风吹散。

“把电视搬咱家来那天,我脑袋里总想着那个小丫头趴在电视上的样子,一想,心里就不好受。”

那个下午,我哥来到觉道庄。这个稚气未脱的男孩用与他这个年纪极不相称的口吻对那个男人说:“电视我不会还给你,不过,”他看了看正在男人怀里熟睡的女孩说,“你要相信我,就让我带她走,让她去我家看电视,等阿童木演完了,我再把她送回来。”

“我说完话林四海看了我足足有两分钟,”我哥说,“然后他就笑了,笑得我有点儿发毛。我说‘你笑什么?反正我不还你电视,但我让她和我弟弟一块看。’”

“他怎么说的?”我问。

“他就说了一个字:‘行。我放心。’”我哥说。

“四个字。”我数了数说。

假如不是我哥亲口所说,直到现在我也难以置信,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会把女儿交给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更何况,这个男孩的父亲不久前刚被他开着拖拉机轧死。也就是说,男人和男孩的关系仅有一种—仇人。

只有一种解释,我哥那天的表现的确像个爷们,他们之间的交流打破了年龄界限,那是真正的男人之间的信任。

我哥在我爸的坟前给我讲那天发生的事,他的表情应该就是那天他站在林四海面前,一个成熟男人的表情,可随即就眉飞色舞了,露出一个男孩的马脚,他不无骄傲地顺便教训我:“你得学我,让大人都相信你。”

他的骄傲神情仅仅维持了一会儿,随即他就沉默了,重新回复了那种未老先衰心事重重的面容。

“你怎么错了,哥?”我还记着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哥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说:“我不该把人家的电视拉回家。”

我反对:“你该,就该,你要说不该就对不起爸,是林四海把爸轧死的。”

我哥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我不得不仰起头来直视着他,我发现那种凶悍的表情又一次浮现:“不管怎么着,你不许欺负林静,要不,我还揍你。”

林静就是后来成为我嫂子的那个女孩,她与我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趴在他的背上,她还在我哥的背上撒了尿,一泡尿尿湿了两条裤子,一条是她的,一条是我哥的。林四海是林静的父亲,那个轧死我爸的人。我在我爸坟前碰上我哥这天,能扛起一头三百斤死猪的林四海轻而易举地把我妈抱到了他家的炕上,用他那小钢炮一样的家伙入侵了我妈的身体。

我哥目睹了这个秘密。他看见—

我们的妈在这个过程中完成了对丈夫生前不忠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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