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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有利于别人的人代前言(第3页)

“范市长,多年来我在工作上积极主动,恪尽职守,加强学习,勇于创新,圆满完成了各项工作任务。同时,常修为政之德、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严格执行廉洁自律规定,努力筑牢思想防线,自身廉政建设也进一步得到加强,只盼望有个圆满结局。”于清沙又给自己斟上酒,因为心里有事,脸已经先胀得通红了。

“你这人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内向,有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的?”范鹰捉也兀自干了一杯。

“范市长,我把话说出来,你可别拿酒泼我、别把桌子掫了!”于清沙把头低得快磕着桌子了。

“瞧你说的,我什么时候这么没涵养过?”范鹰捉也给自己斟酒。

“范市长,这次机关失窃,我的屋里丢了两样重要的东西。一是城建集团关于修建商业街和平河工程的预算方案(在政府工作报告没出台以前,这两大工程的预算已经做出来)丢了,如果流传到外面,情况就会很复杂,市政府作为投资方会很被动;二是,我写了一份举报材料,还署了名,但也被偷了,被我举报的人恰恰就是你,因为我心里矛盾就一直没寄出去,结果被偷了。”于清沙语无伦次地说完,脑袋已经快扎到裤裆里了。他两手捂脸,不敢看范鹰捉。

怎么会这样?范鹰捉的脸腾一下子就胀红了。他愣愣地看着于清沙,老半天没说话,也没喝酒。他现在已经一点喝酒的心情也没有了。两大工程的预算方案泄露出去,自然对市政府工作很不利,但那是工作,还可以千方百计变动、补救;而署了名的举报信如果传扬出去,对范鹰捉的个人伤害就太大了,甭管举报的情况是不是属实,只要署了名,而且是市政府秘书长署的名,会产生多大的杀伤力真是难以估量!

“你举报我什么事呢?能不能说说,让我也明白明白?”沉了好一会,范鹰捉才开口。他看着眼前这个工作起来没黑没白,任劳任怨的老同志,却原来竟是自己的对立面,这真让他百感交并,百思不解,想来这每个人的另一面是别人永远猜不透的!

“我列举了几件我所知道的你帮下属单位女同学淘换资金的事,你给新开业企业剪彩戴走钻石胸花的事,还有你给企业和商店写牌匾收了巨额润笔费的事。就这些。我真糊涂啊,真不是人啊!”于清沙终于把底牌亮出来了。仿佛蓦然卸下了压在后背上的一块大石头。

范鹰捉却语塞了。于清沙虽然没有说出他干的很多的打擦边球的事,但仅这几件事也足够他喝一壶了。当然了,女同学后来给了他什么报酬,于清沙并不知道。但那朵钻石胸花于清沙却看见了——黄金丝的花朵上面密密麻麻嵌满了星光闪闪的钻石,范鹰捉回家以后一数有十八粒,他让老婆拿到首饰店去估价,结果人家说,这么大的钻石每一粒就价值八千,当时他老婆被吓得噤了声。而这样的胸花范鹰捉收过好几个。

那润笔费就更可观了。人家虽然不是给钱,但人家知道范鹰捉好写书法,是省书法协会会员,而好写书法的人没有不喜欢文房四宝的。于是,每次人家请他题写牌匾都送他古玩行很看重的古旧砚台。

当然了,每次写牌匾的活都是于清沙揽来的。因为他知道人家不会白了范鹰捉,而且每次都是于清沙助兴一般站在一边看着。问题就在这里:于清沙很懂古玩,是个集藏发烧友,经常给报纸写集藏小段子。他明明对古砚很懂很爱,但从不伸手,绝不横插一杠子。范鹰捉曾经把品相不错的砚台让给他,作为报偿,但他婉言谢绝了。他不厌其烦地告诉范鹰捉:我国传统有四大砚,即端砚、歙砚、洮砚、澄泥砚。端砚产于广东端州(肇庆市)东郊端溪,唐代就极出名,于清沙还记得李贺有诗日:“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赞石工攀登高处凿取紫色岩石来制砚。端砚有“群砚之首”的称誉,石质细腻、坚实、幼嫩、滋润,扪之若婴儿之肤,温润如玉,磨之无声,发墨光润。石上且有鸲鹆眼等自然纹理。而歙砚产于徽州,徽州是府治,歙县是县治,同在一地。所以歙砚与徽墨乃是“文房四宝”中同产一地的一双姐妹。歙砚的特点,据于清沙所知,《洞天清禄集》说:“细润如玉,发墨如饥油,并无声,久用不退锋。或有隐隐白纹成山水、星斗、云月异象。”端砚资源缺乏,名贵者已不多;歙县地处黄山之阳,取材广泛,近年仍有镂刻工极细之艺术大砚出产。洮河砚之石材产于甘肃临洮大河深水之底,取之极难,作品价值自然很高。而澄泥砚产于山西绛州,不是石砚,而是用绢袋沉到汾河里,袋里装满细泥沙,一年后取出,用来制砚。这四种只要是真的古砚,哪一方也下不了万。

也许是于清沙事先就嘱咐人家,说范鹰捉只喜欢砚台,否则人家为什么不送别的东西做润笔费,而偏偏送砚台呢?有一次范鹰捉老婆拿了一个合成洗涤剂厂给的砚台去商业街的古玩店鉴定,人家说你这个砚台是清代的,价值至少三十五万,当时就想收购。范鹰捉老婆是个把家虎,哪里舍得,赶紧拿回来了。事后范鹰捉什么都没说,只是请于清沙喝了一次酒。酒桌上两个人也只字不提砚台的事。但于清沙心里明镜似的——范鹰捉对砚台是满意的!现在范鹰捉家里已经存了几十方、甚至上百方砚台,虽说良莠不齐,有真有假,有新有古,但汇总起来价值几百万一点也不夸张。

一个这么了解范鹰捉的人写举报信,那不是一举报一个准儿吗?虽说举报信并没有寄出去,但丢失了,与寄出去又有多少差别呢?如果落到一个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不是更要范鹰捉的好看吗?

这顿饭已经没法吃了。范鹰捉的心情坏到了顶点。他的一只手捏住了桌子的一角,想一把就掫了,把一桌子酒、菜都掫到于清沙身上。但他仅仅试吧一下,没掫。此时此刻他蓦然冷静下来:掫桌子不是英雄。于清沙写的举报信没有虚构。属于实话实说。既然如此,你急什么?毛主席他老人家不是早就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吗?再说了,于清沙毕竟不知道那些东西的具体价值,况且,那是他的劳动所得,不是无缘由地索要来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对那些东西并不知道具体价值,举报的凭据是什么呢?”范鹰捉耐住性子问道。

“是这样——”接下来,于清沙又说了一个情况。于清沙举报范鹰捉是受人之托。因为那个人会帮助于清沙进市政协官升半级。举报范鹰捉,将范鹰捉掀下马来是个交换条件。

“你难道被那半级官职迷住了眼睛吗?为了这个就出卖朋友,是不是价码太低了点?”范鹰捉眯起眼睛微微哂笑。

“是,范市长,我是官迷心窍,我没有脊梁骨,我是王八蛋,我不如一条狗,我对不起范市长以往对我的支持和提携!”可以说,于清沙此时肚子里正叽里咕噜叫着,而他全然忘记了应该吃饭,不仅他应该吃,还要劝解范鹰捉也吃,只是一个劲骂自己。

他为什么这么做?明眼人自然知道:那范鹰捉是正市长兼副书记,是平川市堂堂的二把手,研究于清沙调离市政府问题自然要参与意见,而且是举足轻重的意见;如果那封信落到了范鹰捉手里,使查究范鹰捉化为泡影,那他还去得了市政协吗?甭说再官升半级,不摁进泥算对不起你!于清沙已经在机关混了那么多年,对这一点自然是相当明了的。他现在真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听信那个人的指令干举报这种事!而且干也就干了,为什么偏偏没有把举报信寄出去!

于清沙受宠若惊,呆呆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举杯呀,举杯!来,干!”范鹰捉催促道。可是于清沙根本就无力拿起酒杯。当他勉强将酒杯端起来的时候,因为颤抖还把杯中酒洒了出来。

“哎——这就不对了嘛,你知道水井坊多少钱一瓶吗?这不是暴殄天物吗?”范鹰捉再次给于清沙满上,然后再次与他碰杯。这次,于清沙才算勉勉强强碰了杯,喝下了酒,然后两行泪水就流下来了。

“老于啊,举报信的事别太往心里去,回头我叫公安局查一下,找到了,你就收回去,找不到呢,也没关系,只要外面一出现传扬这封信的事,你就立马给日报、晚报写篇稿子,巧妙地站出来辟一下谣,立即天下太平。你信不信?”

“范市长,你大人大量,老哥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在市政府干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素养如此之好的领导!今生今世我去不去政协当副主席已经不重要,能够跟随你干工作干到底我认了!”

“你是咱政府的老资格笔杆子了,这种辟谣的小文不是抽根烟的工夫就划拉出来了?而且肯定还能写得像犀利的杂文,把传谣的人骂他个哑巴吃黄连,有嘴说不出!”

于清沙只把头点的如鸡啄米一般,心里边除了佩服已经空空如也。

他一边随着范鹰捉开始大口吃菜,一边又开始给范鹰捉斟酒。但不知不觉中一瓶水井坊已经一干二净。桌上的六个菜也转眼就吃个风扫残云。于清沙问:“范市长,来点儿什么饭?”范鹰捉道:“已经酒足饭饱了,还来什么饭?来个汤吧。”于清沙急忙站起来去后厨要汤。

喝完汤范鹰捉打了饱嗝,于清沙便递上牙签请范鹰捉剔牙。范鹰捉却摆摆手一抹嘴站了起来。于清沙便急忙随着也站了起来。

往外走的时候,于清沙伸出手来与范鹰捉握手,范鹰捉却一只手捉住了于清沙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了于清沙的肩膀。那样子好生亲密。两个人一起出门,都眼看前方不看对方。而此时,于清沙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暗笑。殊不知,范鹰捉的嘴角同样露出一丝暗笑,只是笑的内容不易觉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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