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文书工作花了一年才全数完成。弗兰克继续住在那栋海边白屋,开车进城打些零工——扫落叶、擦窗,攒了笔小钱,买下一间公寓。他不再好好照顾自己,吸了不少大麻,所有亲密关系最后都以失败收场,很多时候他甚至都硬不起来。
然后,一天早上,他注意到海滩上有个女人,身材丰腴,外表并无特别,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魅力。她坐在沙滩上,身旁有毛巾、有食物,还有个小男孩对着大海扔石块。
“你不认得我了,是不是?”
“小黛?”
他已经七年没见过她。
她在身旁让出个空位,待他坐下后,又递给他一个切成三角形的果酱三明治。她朝儿子挥了挥手,让他别太靠近水边。
“他多大了?”
“今年三岁。”
“你——?”
“幸福吗?幸福,弗兰克,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他咬了口三明治,香甜的气息与柔软的口感在唇中绽放。尽管海风湿冷,但他忽然觉得很暖和、很安全,仿佛有人替他披了件外套,并把纽扣细细扣上。这对他来说完全是个前所未有的崭新感受,一旦体会就再难放手。
“妈咪!”男孩大声呼唤。
“看看你!”她也高声回应,“真是我的聪明小宝贝!”她送了个飞吻给他,“你最棒了!”那么温柔,那么自在。
她又回头望向弗兰克。“佩格的事我听说了。我很遗憾,真的。我明白你有多爱她。”
他忽然觉得喉咙里塞满了石块。寂寞在他体内劈开好大一道裂口,那感觉无从言喻。他说:“是啊,不过,事实证明有我并不足够。”
这本该是句自嘲的玩笑话,但没有人露出笑容。那样一个高大的男人,内心却只有荒芜。
“对不起,小黛,”他说,“是我辜负你了。”他再也吃不下一口三明治,只能怔怔地望着。
她伸出手。“算了吧,弗兰克,有像佩格这样的母亲,你永远无法当个正常人,你永远无法像我们这样去爱。这大概已经写在你的基因里了。”
这也本该是句揶揄的玩笑话,但跟方才一样,失败了。
他想起她织的那件毛衣,还有她曾轻抚他发丝的姿态。所有那些正常平凡的琐事。他与这世界之间隔着无法估量的巨大鸿沟。头顶上方,一只海鸥乘风掠过。
那晚,他将家当收拾上车。
天一亮便启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