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掏出一支烟,点燃打火机,只是因为下雨一直点不着。
“我帮你。”她说。
她戴着皮手套的手捧成杯状,挡在打火机前,小小的黄色火光立刻涌现。瞬间,两人的面孔都被那金黄色的光芒点亮。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肩并肩伫立原地,什么话也没说,同在伞下被雨打得浑身湿漉。到目前为止,那把伞的唯一功用似乎就是将头顶上的雨水直接导至两人身上。
“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不,我还在,弗兰克,我找到工作了。”
“你没要走?”
“暂时还不会。”
一辆车缓缓驶过,激起片片水花。
“上次是我失礼了。”
“没错。”
“我能怎么赔罪?”
他深深吸了口烟,却似乎吸不到肺里。他听见雨声、远方的警笛声、联合街外车辆经过的水花声,但伊尔莎·布劳克曼依然静默,就和三个星期前在店外昏倒时一样。
“我听了维瓦尔第。”她说。
随后又陷入沉默。他也是。似乎整个宇宙都屏住了呼吸。
“觉得怎么样?”
她拿过他的烟,远远举在身前,仿佛它与身体其他部位毫无关联。
“你说的那些我都听到了。鸟鸣、狗吠、暴风雨。我听见夏日、雷声。我听见了风。我还听到人们在冰上滑跤,然后在火边睡着。”说话时,她两眼始终望着街道,香烟夹在手上,仿佛自天而降,笔直落在她手中。把烟还给他时,口红印在滤嘴旁绽起了一朵粉红色小花,他得把烟微微偏向一侧,就着边缘抽。
“因为你的讲解,我才知道要怎么听《四季》,所以我在想——”她停顿了一会儿,“我在想你能不能给我上课?”
“上课?”
“不一定要在你的店里。我们也可以在小餐馆碰面,或一起散个步,边走边说。我想听你介绍音乐,我的意思是,这不是约会或什么之类的。”
“约会?老天,当然不是!”他又重复一遍,以免她误会,“老天,怎么可能,拜托,老天——”
他哈哈大笑。
她也笑了起来。
他笑到停不下来。
她斜睨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我没那么糟吧。”红晕又在她脸上浮现,“我会付钱,付学费。你开个价吧,我们可以一个星期上一次课,而且……”
她扭头望向店内,吓了一大跳。基特戳在橱窗后,脸紧紧贴在硬纸板上方的玻璃上,活像块软绵绵的果冻。他像摆动鱼鳍般挥了挥手。
她接着说:“而且,你似乎需要多点客人,这么做又可以帮我。”
帮她?他能帮到她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她喜欢哪种音乐。弗兰克五指耙过发丝,觉得头发摸起来像抹布。“但是我没办法给别人上音乐课啊。我要看店,要卖唱片。”
她点了点头,仿佛这答案正如她所料。“没错、没错,大家不都是这么称呼你们英国吗?说这是个商店之国,人人都是店主。好吧,我明白,我不会再来打扰了。我已经让自己出过太多次丑。”她垂下头,用湿淋淋的鞋尖轻点湿漉漉的人行道,“你就好好留在店里吧,弗兰克。这里很好,很安全。”
她转身,匆匆穿过雨幕,手里紧抓着雨伞,仿佛那是某种能带领她远离他身旁的舵杆。他看着她一路走至街尾,转过街角,然后身影一晃,就此消失不见。
她会去哪儿呢?经过城门区的大型商店,朝教堂而去?还是公园?然后经过荒废的仓库,行色仓促,一路来到码头——那儿的杂草高及肩头——接着沿河而下,直到大海。
你究竟来自何方,伊尔莎·布劳克曼?
你到底是谁?
机会已失,就像错过火车或某种更重要的东西一样——某种再也不会出现的东西。忽然间,难以言喻的悲伤在体内膨胀。一名醉醺醺的老翁蹒跚走出英格兰之光,摸到了墙壁后就这么靠在上头,滑坐至地上。
“等等!”弗兰克呼喊,“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