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奇书网>走出非洲剧照高清 > 第三章 移民者家里的野蛮人(第1页)

第三章 移民者家里的野蛮人(第1页)

第三章 移民者家里的野蛮人

有一年,长雨季没来。

那次经历非常可怕,经历过的农夫们都不会忘记它。即使离开非洲好多年,在某个北国潮湿的气候中,他仍会在深夜听到大雨倾注时突然坐起来,大喊:“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啊!”

一般的年份,长雨季都从三月最后一周开始,一直持续到六月中旬。接近雨季的时候,整个世界一天天地变热、变干,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欧洲,或者更甚。

住在河对岸的马赛人——我的邻居,那时就会在皮实干燥的平原上放火,让绿油油的新草随着第一阵雨冒出来,供他们的牛群啃食。笼罩在平原上的空气随着有力的火势起舞,带着彩虹色层次的细长灰烟在草场上滚滚前进,燃烧的热度和焦味偶尔也钻进耕地里,像来自熔炉。

巨人般的云层在灰色的草场上堆积,又消散;远处的一阵小雨给地平线抹上蓝色的斜纹。全世界只有一个念想。

日落之前的傍晚,周围的景物朝你靠近,山脉变得亲近,清晰的靛蓝和黛绿色调变得有力,意味深长。几个小时后你走出去,星星都不见了,你觉得夜风轻柔、深沉,孕育着恩典。

急速加快的奔走声越过你的头顶,这是风穿过高大林木的声音——不是雨。这声音扫过地面,是风在穿过灌木和长草——不是雨。它窸窣疾行过土壤,是风穿过玉米田的声音——听起来太像雨了,你一次又一次受骗上当,甚至从中得到一丝满足,至少你好像从舞台上看到了盼望的身影——仍不是雨。

但是,当大地像共鸣响板一样回应,发出深沉而丰富的低吼,你周围上上下下所有维度的世界都跟着歌唱时——那就是雨来了。就像你远离大海很久,然后重新回到海边,像久违的爱人的拥抱。

但是有一年,长雨季没来。整个宇宙似乎都背弃了你。天气转凉,有时甚至会冷,但空气中仍没有湿气。一切都变得更干、更硬,就像世上所有的力量和优雅都抽离了。那无所谓坏天气或好天气,而是没有天气,天气被无限期拖延了。荒凉的风,一阵气流,匆匆在你头顶掠过,颜色都褪去了,气味也离开了田野和森林。这种被伟大的神力厌弃的感觉让你压抑。一路向南,烧焦的平原黑黢黢地废弃在那里,只剩白色灰烬的斑纹。

随着我们徒劳等雨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农场的未来和希冀都变得暗淡,终于耗尽。过去那几个月的犁地、剪枝和种植都变成了蠢人做的无用功。农场劳作慢了下来,而后就是停滞。

平原上和山里的水潭都干了,许多没见过的鸭子和鹅都来到我的池塘。斑马群在清晨和日落时分来农场边界的水塘喝水,它们排成长队,有两三百头。马驹跟着母马,即使我骑马穿过,它们也不会受惊。但为了我们的牛群考虑,必须设法让斑马离农场远点,因为池塘里的水位也在下降。不过到那里去仍是一件乐事,长在泥里的灯芯草给棕褐色的景致打上了一块绿色补丁。

土著面对干旱时变得沉默,我没法从他们那里问出一点看法。因为你本来觉得他们对天象肯定比我们懂得要多,这毕竟与他们生死攸关,又不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他们的祖辈都经历过,大旱的年份里他们会失去九成的牲畜。他们的香巴也很干,只剩几棵无精打采枯萎了的红薯和玉米。

一段时间后,我也从他们身上学会了他们的方式,不再像个讨嫌的人那样去讨论世道艰难,也不再抱怨。但我毕竟是个欧洲人,在这个国家生活得还不够久,没有学会像土著那样彻底地认命,这一点,一些在非洲生活了好几十年的欧洲人已经能够做到。那时我还年轻,出于自保的本能,我觉得如果不想被农场路上的沙尘卷走的话,就必须得集中精力做些什么。我开始在晚上写故事、童话和浪漫小说,让我的思绪飘得远远的,飘到其他国家和时代。

每当一个朋友来农场暂住时,我就把这些故事讲给他听。

我起身走出门外,一阵凛冽的风呼呼地刮着,天空清澈,嵌了上百万颗坚定的星星,一切都很干。

刚开始我只在夜晚写作,后来早上我也坐下来写,通常这个时候是该去农场的。那时很难下决定,是该再犁一遍玉米田,重新播种呢,还是应该把树上干枯的咖啡果都剥掉,只留下树呢?我日复一日地拖延决定。

我常坐在餐厅里写作,面前的餐桌上铺满了纸,因为除了写故事,我还有农场的账目和预算要做,以及农场经理凄凉的便签要回复。我的仆人们问我在干吗,我告诉他们我在尝试写本书时,他们认为这是拯救农场脱离困境的最后一搏,对此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后来他们问我,书的进展怎么样了,他们走进来,站上一会儿看我的进度。在镶了护墙板的房间里,他们的脑袋看上去和镶板的颜色非常接近,晚上他们靠着墙,站着陪我,看起来就像一件件空****的白袍。

我的餐厅朝西,有三扇长窗各向游廊、草坪和森林打开。这里的地势向河倾斜,河是我和马赛人的界线。人从房子里无法看到河流,但能够从沿河生长的暗绿色大合欢树的分布来推断它蜿蜒的流向。河的对岸,满是树木的土地再次升高,森林以外是绿色平原,一直延伸到恩贡山脚。

“如果我的信念强大到可以移山,我只希望把那座山移到我的身旁。”

风从东边吹来。我的餐厅大门背风,常年敞开。也正因为此,我家的西侧很受土著欢迎,他们随意地待在那里,密切关注着屋里的一切风吹草动。出于同样的动机,土著小牧童把他们的山羊也带过来,让它们在草坪上啃草。

这些在农场上活动的小男孩赶着长辈的羊群四处找草,确实为我在文明建筑里的生活和狂野的原始生活间建立了一条纽带。我家的仆人们不信任他们,也不同意让他们进屋,但那些小孩对文明保有真切的爱与热情。对他们而言,文明一点都不危险,因为只要他们愿意,随时都可以远离它。文明对于他们的核心象征是挂在餐厅里的一座德国布谷鸟老钟。在非洲高地,一座钟完全就是奢侈品。一年到头,你都能从太阳的位置来判断时辰,而且因为你不和铁路打交道,所以完全可以依照个人意愿来安排农场生活,钟变得无关紧要,但这座钟很精致。每到整点,粉色玫瑰丛的中央会有一只布谷鸟推开它的小门,跳出来用清晰而傲慢的声音宣告钟点。这个离奇的玩意儿每次都让农场的孩子们高兴得要命,永远像第一次看到一样惊讶。他们能从太阳的位置精确地判断出快要正午报时了,然后在十一点三刻之前,我眼看他们赶着山羊从四面八方过来——他们可不敢丢下羊。孩子和山羊的脑袋潜过灌木和林间长草,像池塘里的青蛙。

他们把牲畜留在草坪上,悄悄地光脚走进屋来。大些的孩子约莫十岁,最小的只有两岁。他们十分规矩,还自创了一套做客礼节,严格遵守。礼节可归纳如下:不能触碰任何东西,也不坐下,没人问起就不说话,这样就可以在房间里自由走动。当布谷鸟冲出来时,一阵压抑的大笑响彻整个孩子群。也有的时候,一个特别小的牧童——他对放羊还没有责任心,会在大清早自己一个人过来,对着钟站上好久。这时的钟是紧闭的,也没声音,他对着钟,用基库尤语低沉地唱一首情歌,然后庄严地走出去。我家的仆人们嘲笑牧童,向我透露说那些无知的孩子以为布谷鸟是真的。

打字机出现后,轮到我的仆人们来好奇地观察它工作了。有时,卡芒提晚上站在墙边,一站就是一个钟头,他的眼睛在睫毛下像黑色的水滴,来来回回,似乎想把机器钻研透彻,好将它拆成零件再重新组装起来。

有一晚,我抬头撞上这双深邃入迷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开腔了。“穆萨布,”他说,“你相信自己能写书吗?”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

想象你和卡芒提的对话,你必须在每个回合前预留好空间,留一个遥遥无期、意味无穷、似乎责任重大的停顿给他。所有土著都是停顿艺术的大师,以此为谈话赋予意义。

现在,卡芒提就做了一个漫长的停顿,然后发话:“我不信。”

没有其他人可以和我讨论我的书,我放下纸张,问他为什么不信。我现在察觉到,他之前一定预谋过这次对话,而且有备而来;他站在那里,背后藏着《奥德赛》,这时他把它放在桌上。

“你看,穆萨布,”他说,“这是本好书,它两头都粘得紧紧的。即使你把它拎起来拼命地甩,它也不会散开。写这书的人很聪明。但是你写的嘛……”他继续说,既轻蔑又带着一种友善的同情,“这里几张,那里几张。要是有人忘记关门,纸张就飞得到处都是,甚至飞到地板上,然后你就会发火。它不会是本好书。”

我向他解释,在欧洲,有人能把纸张全部装订在一起。

“那你的书会有这么重吗?”卡芒提问,掂量着《奥德赛》。

他发现我在迟疑,就把它递到我手上,让我自己亲自掂掂。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