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戴上安全帽,也戴上护目镜以防尘沙和碎木块。修行僧的白衣加安全帽的装扮太古怪了,但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很严肃。
与喜绕着杉树一周,从各个角度检视,就像打高尔夫球的人在观察草皮的情况。
然后,他终于决定了位置。“就是这里!”他用斧头柄敲了两次树干,举起斧头。守护在一旁的其他人纷纷唱了起来。
“嘿哪,嘿哪。”
“大山祗神,请你见证,我会成功砍下你赐予的杉树。”
“嘿哪,嘿哪。”
哐!随着清脆的声响,第一刀砍进了树干。树皮破裂,露出新鲜的白色树干,清新的树木香气四溢。
与喜从西侧的树干入斧,砍出了“受口”。
伐木的基本就是要在倒下的方向砍出一个名为受口的缺口,如果受口的位置和角度不佳,就无法让树木倒向预期的方向,因此,这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程。神去村代代传授一个诀窍:“砍受口时,就是在树干上挖除一块三角形的积木。”
然后,再从和受口相反的方向,在树干的直角位置砍下“追口”。受口和追口就像是隧道的出口和入口,伐木时,就像同时从隧道两侧开挖。
但是,这个隧道绝对不能贯通,树干的中心附近要故意留下名为“弦”的间隔。如果把“弦”也同时砍断,树木就会失衡,迅速倒向出乎意料的方向。
只要小心谨慎地砍追口,树木就会以弦为支点,缓缓倒向受口的方向。
这只是平时上山工作时的原则,眼前是连与喜都不曾砍伐过的巨大树木。这棵千年杉树最粗处的树围有九米半。
与喜以他的鬼斧神工终于砍出一个巨大的受口后,就停下来休息磨斧头。同组的其他人立刻上前用链锯锯切追口,在随时确认追口是否维持水平的同时,轮流上前锯切。
链锯的机械声宛如走调的吉他声响彻神去山,鸟儿惊慌地从树梢飞起,大量木屑四溅,在脚下越积越多,树叶在树梢痛苦地摇晃。
“与喜,快倒啰。”
清一哥停下链锯说。与喜拿着磨好的斧头,“嘿呦”一声,再度站在千年杉前。
“要倒向桴栎树的方向。”
千年杉这种巨大的古木直接倒向地面时,可能会因为本身的重量和冲击造成折断或是碎裂。所以,与喜宣布要将杉树西侧的杂木作为缓冲。当然,对被当成缓冲的桴栎树来说,则是巨大的灾难,这好比被砂石车冲撞的双轮推车一样,被撞得粉身碎骨。
“桴栎树,安憩吧!松鼠,对不起,夺走了你的食物!”
与喜向以坚果为食的松鼠道歉后,举起斧头。与喜英气逼人,全身好像发出白色的火焰,其他人纷纷沿着斜坡冲到棱线的位置避难,担心不小心被伐倒的树木压到。
但我们这组的人太了解与喜的技术,知道树木会精准地倒向与喜锁定的方向,所以,清一哥、三郎老爹、岩叔和我都站在与喜的背后。
哐、哐、哐。与喜的斧头继续砍向追口,千年杉终于开始向西侧倾斜,树梢在空中划出弧度,桴栎树被压得支离破碎,时间似乎过得特别缓慢。
脚下地面的剧烈震动让我回过神,接着,响起一声沉闷的地鸣,千年杉倒在地上。剖面(称为木口)露出雪白的年轮,在接触到空气后,立刻变成了淡茶色。
轰、轰。冲击声在神去村周围的山上响起回音,回**过层层山岭。
“与喜,干得好!”三郎老爹感慨万千地说,“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精准的伐倒。”
众人都拥上前来,又唱又跳地欢呼:“嘿哪,嘿哪。”与喜被众人推挤着,却不忘转头向我们露出自豪的笑容。清一哥和岩叔向他点头。
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但我的视线模糊了,忍不住赞叹“太厉害了”,双脚也不停地发抖。
如果与喜在城市长大,完全不了解山上的工作,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当然,他无论生在哪里,都会快乐地、坚强地生活,但恐怕会变成玩世不恭、背着上司偷懒打混的人。
与喜兼具林务能力、适性和直觉,是林务的天才。像他这样的人生在神去村,热爱山林的性格根本是上天创造的一大奇迹。
神去的神明挑中了与喜,准许他砍伐、养护山林,将山、森林和生长在那里的所有动植物的生命都托付给与喜。
与喜得到了神去神明的宠爱。
伐倒千年杉的与喜浑身绽放出神圣的光芒,让人不由得有如此的感受。
中午过后,空腹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虽然从凌晨两点就开始忙碌不已,但祭典的兴奋麻痹了身体,既没有人说困,也没有人喊累。
与喜伐倒的千年杉顺利倒在修罗滑道的方向,我们得以用最少的力气将巨大的杉树移向修罗滑道。
众人先砍下千年杉上的树枝,每根树枝都差不多有平时看到的杉树那么粗。四十个人挥汗如雨地工作,一个小时就完成了,不得不再度赞叹神去村的人个个都是林务好手。